劉病已與許平君是少年夫妻,兩人又都是溫和的心性,也都經歷過世事,對人心變故更是看得透,也都極會察顏觀色,因此,兩人之間固談不上有多麼深厚的情誼,但是,彼此都存了敬重、忍讓的心思,一年的夫妻相處下來,兩人倒也從沒有紅過臉,高過聲,也算是甚為相得了。
劉家沒有長輩,許媼心疼女兒,也曾提過將許平君接回家中待產——橫豎許家只有許平君這麼一個親子,許廣漢又是閹人,婦人生產的血汙之忌什麼的,倒也沒那麼重要。——許廣漢也預設了,劉病已聽了妻母的話,倒也沒有拒絕,但是,許平君卻推拒了母親的好意。
“吾君已備下乳醫,”許平君柔聲勸母親,“又有王君相教,阿母毋憂甚……”
許媼不放心,如何肯應,又勸了一通,許平君卻仍不肯應,到最後,許媼直接惱了,放言再不管女兒的事情,當即就要拂袖而去。許平君急得直掉淚,只扯著母親的手不敢放開,生怕母親真的惱極了自己。
親生的母女又哪裡會真的對彼比記仇?見女兒急了,許媼哪裡還記得生氣,反而一個勁地勸女兒寬心:“有身之人豈可再作小兒女之態?”
聽到母親溫言安慰,許平君才收了急態,露出笑顏,順勢攀住母親的手臂,,低聲道:“郎君……”兩個字出口,少婦便紅了臉,忍不住輕咬下唇,露出兩個牙齒,看著嬌憨可人。
許媼心中一樂,臉上卻一板,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嗔道:“莫怪人皆言,女子生為外人!”
許平君自然不承認,不依地搖著母親的手臂,只到許媼討了饒,她才把話說完。
“我尚有父母,君卻別無血親……此子……郎君……亦甚為期盼……”許平君低聲解釋。
成婚不過數月,兩人雖然相處尚好,但是,終究帶著幾分生疏,許平君本來也沒有太在意——哪家新婚夫婦不是這樣呢?——可是,打從她有孕之後,這一切就變了。
……
許平君竟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不是說劉病已之前對她不好,而是,畢竟是兩個陌生人,縱然是再親密不過的關係,這心總是感覺隔得遠……
——劉病已會維護她,讓她能夠掌握家事,對她也處處敬著,在朋友面前更是給足她面子,偶爾,她心情不好時,也會盡心開解……但是……怎麼說呢……劉病已並不會關心她的喜好,也不會關心她為什麼心情不好……
——自從醫者確認她有孕之後,劉病已幾乎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移眼地盯著她,生怕她有一點地不適,不樂……
——被人捧在掌心的滋味……
許平君自然是開心的,但是,她也不會自大地認為這是劉病已終於真的對自己上心了。
——她的夫君……關心的是她腹中的骨內……
不能說她沒有一絲的介意,但是,某一次深夜,她在半夢半醒時,看到劉病已坐在自己的身邊,當時真的被嚇了一跳的她正要起身,卻聽到劉病已的低喃輕語。
“……我也有骨肉……血親……”
聲音很輕,話語也有些凌亂,但是,許平君仍然聽出了劉病已的期待與惶恐……
三月廟見那次,許平君多少就有些明白了“血親盡歿”對劉病已的意義,因此,這會兒,她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劉病已的心思。
——出生便盡失血親,又沒有外家可依,劉病已對血脈的期望與渴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正是因為那麼一份期望,他的不安也是別人都難以想像的。
……
——是不是真的就沒有親人緣呢?
許平君幾乎可以想像到劉病已對自己的質問。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許媼提出那樣不算合理的要求時,劉病已沉默了。
許平君只要想到劉病已那天夜裡的低語,就實在不忍心。
——自己平平安安地在這個家裡生下他的長子……他會更開心吧……
抱著母親的手臂,許平君低聲說著自己的想法,許媼沉默了一會兒,憐惜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隨即拍了拍了她的手,笑道:“放手。我去見一見女婿尋來的女醫。”
許平君一怔,隨即放開手,笑著道:“好!女醫皆關內侯王君所薦。”
許媼卻不以為意,擺了擺手:“關內侯又如何?女婿亦關內侯!又是宮中的女醫!”
——民間這些女醫,可不比少府的那些女醫,都是從各地徵召而來的,專為貴人服務,民間的這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