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獄一年,魏相的反應慢了不止一點兒,先認出丙吉的反而是跟來獄中服侍魏相的大奴。
“光祿大夫。”魏家蒼頭連忙跪下行禮。
當時,魏家人為了魏相的案子,也是去過丙吉家的。
魏相這時才站了起來,抬看向在木柵外負手而立的丙吉,不由苦笑著一揖。
“少卿。”
獄中也不便宜,丙吉答了禮,看了看囚室,確認魏相在獄中並未受刑,再看看他強打精神,卻難以掩飾的頹廢模樣,不由就搖了搖頭:“魏君……”
“古之君子何如則仕?”丙吉正色而言。
魏相不由凜然,隨即便面露愧色。
丙吉所言其實是昔日陳子問孟子的問題。
——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戶,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魏相與丙吉都精於經術,魏相如何能不明白丙吉的意。
——其實就是勸他。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魏相振奮了精神,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古之君子仕乎?”
丙吉一怔,隨即便不由莞爾:“三月無君,弱翁皇皇乎?”
兩人的問答同樣出自《孟子》
——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
——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
丙吉的話雖然用典,卻是說魏相如此頹廢是因為失其官,不能為君效力了……
魏相愕然,卻也忍不住笑了,笑過才答:“何止三月?!君來非吊?”
——他何下獄這麼了,丙吉來,難道不是安慰他嗎?
丙吉笑了笑,倒也沒有否認,又踱著步,看了看魏相左右的囚室,見都是空置的囚室,他才重新走到魏相的囚室前。
——魏相畢竟是二千石,所在囚室也算是規格高的,否則,他家的奴婢也不能進來。
——這種囚室最重要的就是清靜,當然,也是為了防止罪人在獄中串連。
見丙吉如此,魏相心中倒是一動。
——莫不是有什麼好訊息?
丙吉這個人,魏相是瞭解的,人是不錯的,心性敦厚,卻也不乏手腕,人脈更廣。
兩人相識多年,關係不錯,但是,也絕對不是過命的交情。儘管如此,魏家人求上門時,丙吉沒有推託,卻也沒有全應,只是說會代為打探一下訊息,盡力幫忙。魏家人以為是虛辭,等魏相進了廷尉獄,聽獄吏一說,才知道丙吉之前已經來打點過了。
用獄吏的話說,不是丙吉這層關係,魏家要打點的就多了去了,還未必真的能讓魏相舒坦多少。
魏相是感激丙吉的。
不過,後來,魏家人再去丙吉家,丙吉就不肯見,其中透出的意思讓魏家所有人都心驚不已。
——丙吉的迴避就意味著,在魏相的事情,他沒有能做的了。
魏相的頹廢倒有一大半是因為這個訊息。
——在魏相認識的人中,丙吉算是離霍光最近的一個人了。
——霍光的態度才決定一切啊!
……
——這會兒,丙吉來了……
“當真要赦天下?”魏相問道。
丙吉點頭:“然。”
——這也不算什麼秘密。
魏相看著丙吉,原本神色黯然的雙眼又亮了一些。
“大將軍……”魏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