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方才言何?”
椒房前殿,原本一直微笑著傾聽的皇后忽然詫異地抬手,向掖庭令確讓他方才說的話。
張賀苦笑,隨即恭恭敬敬地向皇后重複自己方才說的話:“曾孫欲為吏。”
兮君皺緊了眉頭,沉吟了許久才道:“似有不妥……”
張賀不禁略感驚訝——這位皇后居然能看出劉病已的想法不妥!
張賀看向皇后,抿緊了雙唇,半晌才對皇后道:“臣亦覺不妥,卻難以言明……”
兮君垂下眼,沒有順著張賀的意思往下說,反而問張賀:“君可允曾孫之請?”
“否。”張賀低頭回答,對這位年少的皇后又有多了幾分認識。
兮君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君可告大將軍?”
張賀再次低頭回答:“臣已告於大將軍。”
殿中再次寂靜下來。
雖然是在前殿,但是,之前,兮君為了方便詢問劉病已的近況,將身邊侍奉的近臣都分別尋了事打發了出去,此時,殿上除了她與張賀,就只有幾個宮人分別跽坐在角落裡。只要他們兩人不要高聲,偌大的殿內,那些宮人絕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悄悄地抬眼看了皇后一眼,張賀暗暗皺眉——他實在是看不透這位年少的皇后了。
作為掖庭令,張賀與皇后接觸的機會還是很多。因此,與很多官吏不同,張賀從來都不認為上官皇后只是被霍光安排住在椒房殿的一個傀儡。
——霍光對後宮的事務是完全不管的。哪怕是禁止禁中與後宮的女子得幸,他也只是下了那道令,之後的具體安排,他是不管的。
——少府、掖庭的安排都是呈給皇后,用皇后用璽之後,再正式頒下的。
——椒房殿中當然有霍光安排的人,但是,是與前朝的情況不同,無論是什麼事情,皇后身邊的人都沒有直接代為裁決的情況,很多時候,更是讓少府屬吏直接向皇后奏報,除非是極不好辦的問題,一般來說,上官皇后都會給予答覆。
——比如這一次。
今日,張賀來椒房殿並不是興之所至,而是前來向皇后奏報今年選入宮的良家子的情況。
——哪些人直接授後宮職?哪些人只作家人子供養?哪些人自請充才人?……諸如此類的問題,雖然掖庭署可以直接安排,但是,最終還是要皇后用璽才能真正算數。
幾年來,上官皇后從沒有對掖庭署的奏報修改一個字,但是,也從來沒有不聞不問直接用璽的情況。
正是因此,張賀對上官皇后才會越發地恭敬。
——這才是為君者應有的態度!
——相信臣屬的判斷,但是,絕對不放縱,不瞭解情況的時候,絕對不妄加判斷。
儘管不清楚,這究竟是上官皇后自己領悟出來的行事之道,還是有人對皇后做了教導,可是,張賀很清楚一件事——明白道理與按道理去做完全是兩回事!
——比如說當今天子!
——誰能說那位自幼聰慧的天子真的不清楚該如何與權臣相處嗎?
——也許,他一清二楚,但是,他做不到!
——就如當年……
……
“……掖庭令!”兮君又喚了一聲,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已經喚了五六聲了。
這一次,張賀終於回了神。
“臣昧死!”張賀惶恐地跪倒。
——只看皇后的神色就知道,他失禮了!
兮君仍舊皺著眉,卻沒有追究張賀的罪過。她擺了擺手:“無妨。”
張賀鬆了一口氣,再次稽首謝過。
兮君抬眼看向殿外,隨即便以極快的語速對張賀言道:“大將軍既已知此事,君且安心,不必多慮。吾聞君將嫁女孫,且為君賀。”
張賀一愣,隨即就聽到皇后長御在殿門處請入的聲音。他連忙收攝了心神,肅手退後一步。
“入。”兮君應允。
一名長御捧著一隻漆匣步入殿中,向皇后行禮,便想奉上漆匣,卻被兮君抬手阻止。
“賜掖庭令。”兮君的語氣十分平靜。
“……諾。”長御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才連忙低頭應諾。
張賀也是十分驚愕,直到接過漆匣,才連忙稽首再拜,謝過皇后的恩賜。
兮君答過禮,隨後便低頭繼續看張賀奉上的奏書,不時地詢問幾個問題。等之前被指派出去的長御陸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