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總算是明白,張賀今日為什麼會顧不上他了!
——對廷尉與少府的奏劾已經擴大了!
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朝中公議已經指向廷尉、少府有罪,那麼,翻舊帳,加罪名,以便處置,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廷尉與少府的屬吏來說,朝中公卿的定論,他們是沒有辦法影響,但是,他們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就坐等著自己被主官牽連!
——千方百計,將自己的責任撇清。
這是所有屬吏都在努力的事情!掖庭署也不例外。
因為主官被劾的原因與元鳳元年的舊案有關,而當年的那樁舊案又與宮禁密切相關,少府屬吏遠比廷尉屬吏緊張——誰知道會不會再查舊事呢?誰又保證自己就能幹乾淨淨,經得住所有的驗問、驗治?
越想,劉病已越擔心張賀,也顧不得再與黃門諸人閒敘打探,連忙別過,趕回掖庭署。
張賀待病已是真的親如子侄,正堂外守門戶的幾個小吏見到劉病已,雖然也攔了一下,並說了,掖庭諸官在議事,無事勿入,但是,見劉病已堅持,他們也沒有再阻攔,便放這位皇孫公子進去了。
進了正堂的庭院,劉病已並沒有囂張到直入正堂,而是先進東廂,藉著帷簾的遮掩尋了一個不會被發現的死角坐了下來,凝神細聽正堂上的事情。
掖庭署的確在商議應對之策,不過,劉病已在外面晃了太久,這會兒,商議已經進入尾聲了。劉病已只聽到掖庭丞說:“諸君皆當按成計速行,不可怠慢!”隨即就是張賀說又說了一段誡勉之辭,隨後,掖庭諸吏便依次退出正堂,只有張賀與八位掖庭丞仍在堂上坐著。
這幾人留下就是商議掖庭應對之策,而是商討朝局了。
其實,掖庭署諸人最關心的問題都是相同的——當朝這位大司馬大將軍是不是有意重新清算舊案了!
——元鳳元年的大逆案中,很多罪人都直接被赦免了!
——當時有當時的考量,並不能說,赦免不對,但是,時過境遷的現在呢?
最關鍵的一條——皇后呢?
掖庭署諸人身處宮禁,其它公卿府寺官署將如何,他們都不關心,他們最關心的其實就是朝局對後宮的影響。
八位掖庭丞各持己見,意見正好四對四,於是,都看向了張賀。
張賀也正在認真地思忖,見八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微微垂眼,扶著憑几的右手也收回了膝上,半晌才慢慢開口:“中宮當無恙。”
在座的八人都不笨,立刻明白了掖庭令的意思——霍光之意當不在舊事。
“若是如此……應是君侯……”其中一人猶豫地言道。
眾人無語,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才不解地問其他人:“君侯封上之議,不合大將軍之意?”
——看如今的情形……不像啊!
霍光秉政已有十年,公卿百官對這位當朝第一人的處置方式還是都有所瞭解的。
——霍光很少駁回百官的奏疏,即便覺得不妥,頂多也就是擱置不議。
——這一回,田千秋奏上集議之論,霍光當天就將廷尉、少府、左馮翊下獄,使者所奉詔書中的罪名都沒有改一個字!
——集議不合霍光的意?
——怎麼可能?!
東廂的帷簾後,劉病已不由皺眉——不合霍光的意……所以……被牽連嗎?——隨即又搖了搖頭!
——不對!
——他並不知詳情,但是,集議論罪人為不道,若是不合霍光之意……也就不值得御史窮追不捨了!
張賀畢竟對霍光更瞭解一些,這會兒,他微微冷笑,卻垂著眼,沒有吭聲。
——不是集議之論不合大將軍之意,而是集議不合大將軍之意吧!
——田千秋是丞相,有權召集百官議事……但是,若是如此成定例,霍光這個大司馬大將軍還如何秉政?
——百官都聽丞相了!
——再者,自武安侯田蚡薨後,大漢丞相何曾不奉詔即與百官議事?
——田千秋與百官上個壽,都被先帝警告了!
——霍光怎麼可能容忍?!
“……張令……”一位掖庭丞低喚,“張令以為如何?”
張賀抬眼,抬手按住面前的漆幾,屈指輕釦,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言道:“等!”
“嗯?!”八人都不解。
張賀微笑:“大將軍究竟何意,今日當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