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似是指陛下……對曾孫……心存……惡意!”
張賀的話音一落,霍光便不由挑眉,眼神色也驟然一斂。
對這個外孫女,霍光素來上心,自然知道她向來謹慎,尤其這件事還涉及到劉弗陵,她更不可能信口開河。
同樣,張賀也不是隨意說話的人。
不過,霍光也很清楚,劉弗陵對兮君並不信任,就算有什麼計劃,也不可能對她說,因此,她也不可能說得太明白,甚至,可能連某些暗示也不過她的推測。
——自然,張賀的這個說辭,更是他自己的推測了。
想清楚之後,霍光也就放下了心,對張賀溫言撫慰了一通,又親自將他送了出去,雖然未出正堂,卻也讓外面伺候的尚書、掾吏嚇了一跳。
張賀拿不準霍光的心思,隱隱有些擔心,他不把自己的話放到心上,但是,身處尚書檯,張賀也不敢多言,只能皺著眉離開。不過,沒等張賀離開,就見一名皂衣掾吏從尚書檯匆匆出來,經過他身邊時,也不過潦草地執了禮,便趕緊離開,顯然是有急務。張賀停步看了一會兒,見那名掾吏去的方向正是出宮的必經之路,不由就挑了挑眉,緊鎖的眉頭因此鬆開。
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張賀舉步離開,心中卻是略感安心了。
就如田千秋的波瀾不驚一樣,元鳳二年的九月並沒有發生任何讓人驚訝的事情,十月大朝也很平靜地結束了,列侯上計之後,百官朝賀,一年的事務到此也就算是結束,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正月朔旦的大朝,那是諸侯王的朝聘。
雖然要到正月朔旦,諸侯王才會奉皮薦璧玉賀正月,不過,畢竟大漢疆域甚廣,諸侯王多會提前一些到達,而漢之儀法,諸侯王初到即入小見,再加上每位諸侯王都是與四位列侯同年朝見,入冬以後,未央宮自然是熱鬧了許多。
作為皇后,兮君要參與的事情並不少,歲末年尾,立冬、冬至、臘日、大儺……直到除夕、正旦,皇帝要參與的各項大禮,她這個皇后幾乎都要領著內外貴人舉行相應的典禮,至於宮中的宴席,更是如此。
連續的忙碌對一般人來說,不過疲憊一些,勞累一些,但是,無論是劉弗陵,還是兮君,都是不甚康泰的狀況,因此,正旦大朝時,接受諸侯王的朝見的少帝,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同樣,椒房前殿中,接受內外貴人朝賀的皇后,即使是盛服嚴妝,也難掩一身的病態。
也是因這個原因,正旦後三日,正月乙丑,為來朝的諸侯王置酒,並賜金錢財物時,劉弗陵只是在宴席上等了不到一刻,便離席了,直到酒宴結束,也沒有返回,而後宮之中,年幼的皇后更是乾脆沒有出席酒宴,只派了大長秋與女御在席上照應。
這樣的失禮,來朝的諸侯不免驚訝,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詢問的對像自然是秉政之人。
霍光沒有絲毫的掩飾,反而是一臉憂慮地對來朝的諸侯王答道:“元年,燕王、長公主負恩,上深以為痛……當時即曾寢疾……”
這就是說,皇帝的病根是早已種下的了。
此番來朝的諸侯王不是別人,正是迎娶了鄂邑長公主女孫為後的河間王劉慶(注),聽到霍光提及長公主,別人猶可,劉慶卻是連追問都沒有心思了。
不過,畢竟是孝景皇帝一脈,雖然是劉弗陵的曾孫輩,但是,劉慶還是向霍光進言:“上年十七,宜加元服之禮。”
河間獻王修學好古,河間王一脈皆好儒循古,提及元服之事,本也在霍光的預料之中。
霍光並未迴避這個問題,相反,他很鄭重地對河間王答道:“孝惠皇帝二十一行冠禮,僕以為當仿之。”
劉慶皺了皺眉,心中略有不足之意,但是,看了看霍光,到底沒有說出來。
——他不過是諸侯王,本就是不宜對漢的事務多加評論,更何況,這番話出自大漢實際的掌權人之口,他豈能多說什麼?
因此,河間王點了點頭,與霍光又客套了幾句,便離開未央前殿,出宮返回了自己的郡國邸。
這件事,劉慶自然也與親信說了,一干人都贊同大王的想法。
——說得透徹一點,就算是現在,劉弗陵立刻崩了,漢室的帝位也輪不到河間王!
——不說輩份的差異,就是孝武皇帝一脈,也還沒有死絕呢!
——總之,長安的事情與河間,真的是沒有太多的干係。
劉慶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想到少帝的情況,劉慶也不免有些擔憂:“上……不似長壽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