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相信——如果他今天堅持不允,霍光也不會強迫他一定同意。
——但是……
劉弗陵屈肘抬手,手指輕按額角。
——霍光不會擔臣凌君的惡名,因此,他可以堅持不移宮,但是……
——如果那些,最遲明天,公卿百官會在建章宮北闕一起伏請他移宮正位吧……
那些人總會有無數的正義之辭,他又能固執己見到什麼時候?
劉弗陵心中一陣苦澀——他果然不能與他的皇考相比啊……
閉上眼,又沉默了一會兒,劉弗陵才再次看向霍光。
“大將軍所言甚是。”劉弗陵的語氣很平靜——不平靜也無用,又何必呢?
“朕錯矣……”劉弗陵輕語,“然……近日,朕實不能移動……”
劉弗陵無奈地自嘲——他的病也並非全是壞事啊……
霍光抬眼,看了看劉弗陵的臉色,倒是認可他的話。
——以劉弗陵現在的情況,真的從建章宮到未央宮,只怕能不能保持清醒都是一個問題。
“陛下久病不愈,太醫令之責也。”霍光垂眼,“臣以為陛下須換侍醫。”
劉弗陵輕嘆:“侍醫無過。”
——太醫署怎麼也不敢怠慢他這個天子的病況。
劉弗陵很清楚,自己的病因有多半在於他自己。
霍光也不過這麼一說,倒是沒有真的認為是醫者不盡心。
“陛下抱恙,冬日天寒……”霍光思忖了一會兒,“移宮可待來年春暖之時再行。”
這不是徵詢劉弗陵的意見,而是下了決定。
——劉弗陵的狀況的確不好,但是,也不會真的說,乘車從建章宮到未央宮就能一命嗚呼了!
——即使真的如此,又如何?
霍光還真的不在乎這位少帝會如何!
霍光把時間寬限到明年,不外乎兩個原因——一來,謀反案剛結,天子就移宮,難免會引來宗室議論;二來,讓重病的天子在冬季移宮,真的出什麼問題,更會授人以柄,霍光雖不懼,卻不願節外生枝,平白給自己找麻煩。
劉弗陵還能說什麼?
“此議甚妥。”年少的天子點頭。
霍光稽首。
******
走出天子寢殿,霍光在皇后面停步,稽首行禮。
侍中、宦者、宮人……皆伏首在地,不敢多看一眼,更有人恨不得連耳朵都聽不見任何聲音。
“大父長樂未央。”兮君扶起外祖父,笑著向外祖父問安。
霍光答禮:“中宮長樂未央。”
低頭的瞬間,霍光看到兮君腰間繫著佩玉的不是往常的絲絛,而麻縷所結的索結。
霍光心中嘆息,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是抬眼看向外孫女的臉,抬手比劃了一下,嘆道:“中宮長高了,卻清減了。”
兮君微笑,卻沒有說什麼。
“陛下將移宮,中宮為小君,還須陛下備妥諸事。”霍光慈愛地叮嚀,“中宮當保重自身才是。”
兮君一怔,不由訝然道:“陛下將還未央宮?”
——她也聽說過這件事,但是,她從來沒有到,會在今天聽到這個訊息。
同樣驚訝的還有此刻殿外的眾人
金建顧不得避忌,愕然抬頭,看到兮君之後,才連忙重新低下頭。
霍光瞥了一眼金建等侍中,才回答兮君:“以臣之見,此刻,人心浮動,陛下即刻移宮方為宜,然陛下抱恙,此時實為不便,只能待陛下之病稍良已再行還宮之事。”
兮君點了點頭,眼中卻顯出幾分不信的意思。
霍光笑了笑,對外孫女的心計並無不悅。
“陛下須養病,未央宮諸事皆須中宮主持。”霍光笑道。
這是霍光第二遍說這番話了。
兮君微微皺眉,卻是不解得很。
“主持?”兮君微微仰頭,望著外祖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
霍光微笑:“建章乃燕遊之地,陛下身邊侍臣未備亦無妨,未央宮卻皆有定製,諸般人事尚需儘早安排。”
兮君懂了,卻有些慌了。
“既然陛下近臣,當由陛下決定。”兮君推辭。
“陛下抱恙!”霍光笑著解釋,“臣以為,陛下不宜理會此等瑣事。”
——天子近臣是瑣事?!
兮君瞪大了眼睛。
寢殿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