哂然。垂眼沉吟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目光投向正前方所設的漆屏上,良久未動。
漆屏並沒有特色,並不值得天子矚目。霍光很清楚,這位少帝是在看漆屏外的皇后。
——君臣議事,兮君主動退到了殿外。
其實,即使是避嫌,兮君也可以退到內殿的,但是,兮君仍然選擇了殿外。
在殿外看到外孫女時,霍光是驚訝的,雖然,打量了一番之後,他略感放心,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該站在殿外。
帝寢門前,祖孫二人不便多敘,雙方見禮之後,霍光便進殿了。
進了殿門,霍光立刻就明白了外孫女為何寧可站在殿外了。
——薰香!
——濃烈的薰香讓他差點就喘不過來氣!
掩鼻適應了一會兒,霍光才繼續隨宦者往前走,心中卻是不無震驚。
——如此濃烈的薰香……明顯是在掩飾什麼……
這一個多月,霍光一直沒有覲見皇帝,因此,他並不知道劉弗陵的情況——當然,他知道劉弗陵一直病著,但是,他不知道所謂的“病”是什麼概念。——因此,見到劉弗陵時,霍光真的是嚇了一跳,好半晌都沒有行禮,還是,劉弗陵一聲輕笑,他才回過神,連忙稽首再拜。
——這位少年已經病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種狀況是完全出乎霍光的意料的。
不過,不管如何震驚,片刻之後,霍光也就鎮定下來了,心思一轉便想到另一樁事——既然劉弗陵的病情已經如此嚴重了,為什麼每日的奏報仍然是那麼輕描淡寫呢?
霍光心中凜然,神色也越發地冷了下來。
——看來,是必須請這位少帝儘快移宮了。
自從衛太子的事情之後,霍光便不敢再小覷宮中的閹人——他們忍受著屈辱活下來,自然會緊緊抓住能抓住的一切!誰敢奪走他們僅有的一切,他們就敢對付誰!
——這位少帝的外祖父就是那些閹人中的一員。
——這位少帝很容易贏得那些閹人的忠心。
——就如同他很容易贏得軍中將尉的忠心一樣!
藉助這次的謀反案,霍光已經清理過一次禁中人事了,不過,從今天的情況看——那遠遠不夠!
霍光垂下眼,暗暗思忖。
此時,見劉弗陵看向皇后,無論劉弗陵是想暗示什麼,這個舉動都讓霍光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那些事情並不是眼下最迫切的問題。
“陛下?”霍光稍稍揚聲。
劉弗陵收回目光,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簡冊,隨後看向霍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少年天子詢問自己的輔臣:“大將軍為何此時才欲行赦?”
霍光沒有錯認劉弗陵的神色,因此,不由就怔住了,良久才道:“陛下何意?”
劉弗陵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朕以為大將軍對皇后甚為愛惜。”
霍光默然。
——劉弗陵的話很含糊,但是,霍光又怎麼可能不明白?
——既然有赦罪人的想法,為什麼不赦上官家?
——皇后畢竟是上官氏……
劉弗陵沒有再多說什麼——若是在見皇后之前知道這件事,他很可能會冷嘲熱諷一番。
——即使,他自己也清楚,霍光拿定主意之後,他的一切想舉與作為都是徒勞無用的!
——他仍然會那樣做!
——他已經壓抑了太久了!
——他需要發洩!
可是,就是在霍光請見前,他見了自己的皇后,也刺傷了她。
——情緒發洩了,感覺卻依舊不好!
……
明知是徒勞,就算任性地做了……又能如何呢?
劉弗陵沮喪了。
至少,現在,他放棄了。
長吁了一口氣,劉弗陵捲起簡冊,交給長几旁的宦者,隨後對霍光道:“可。”
這就是準詔了。
雖然只是一個形式,但是,霍光素來都不會授人以柄,總會先奏報劉弗陵,之後再用璽頒詔。
不過,這份詔書,還是最近一個多月來,劉弗陵看到第一份璽書。
說出“可”的瞬間,少年天子的心裡真是百味雜陳。
再看著霍光身後的尚書,畢恭畢敬地接過那份尺一詔,劉弗陵不禁一陣恍神。
……皇帝……
……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