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後方的杜延年,心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杜延年的意思並不難懂。
——他今日的一舉一動,劉病已都會知道……
——他今日如此對劉弗陵……
霍光不由心驚。
——君……臣……
在周圍的衛士眼中,霍光不會是停了一下,看了杜延年一眼,隨即便繼續前行了。
誰也不知道,就是這麼短的時間中,霍光心中想到多麼可怕的問題。
“幼公……”走了兩步,霍光忽然低聲喚道。
“大將軍?”杜延年緊走一步,恭敬地詢問。
霍光沉思了一會兒:“史家?還是衛家?”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的,杜延年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霍光是什麼意思。
反應過來之後,杜延年便皺了眉。
——這個問題……可不好答啊!
“……大將軍……”杜延年斟酌著言道,“毫無想法?”
霍光嘆了一口氣:“相較之下,自是衛氏更合適……然則……”
——史家畢竟是不成氣候,不及衛氏甚多,旁的不論,單是宮中規矩這種事,史家就肯定不如衛家人清楚。
——只是……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霍光輕聲道:“衛氏家主重疾在身。”
——衛登病了。
霍光看重的是衛登所能給予劉病已的教導,可是,若是衛登不在了……衛氏……
杜延年不由一愣,半晌才道:“臣嘗聞家兄言,烈侯少子甚明……”
霍光點頭,剛要說什麼,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就若有所思地看了杜延年一眼。
杜延年不由挑眉,點了點頭,反問道:“不可?”
霍光搖頭:“自是……甚可……”
既然如此說了,霍光也沒有再耽擱,出了建章,登上自己的轓車,便命御者:“去衛家。”
這個命令讓御史一愣,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馮子都驂乘,抱著劍,倚在車轅上,聽到霍光的命令,也是一愣,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卻見霍光正在低頭思忖著什麼。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扯了一下御者。
御者被馮子都這麼一動,才陡然回神,當即便驚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多看,便揚鞭驅馬,往戚里的衛家行去。
馬車行了一會兒,似乎是因為撲面的寒風,霍光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馮子都這才安心,稍稍放鬆了一些,隨卻便擰了眉頭,猶豫了半晌,才低聲問霍光:“吾君當真去衛家?”
霍光剛要點頭,隨即警醒過來,立即吩咐御者:“去未央宮。”
“唯唯!”御者沒有再分神,而是立即應聲。
馮子都看著霍光,微微挑眉,有些拿不準這位主人的想法了。
“子都。”霍光抿唇思忖了一會兒,終究是喚了馮子都。
“吾君?”馮子都低頭。
“稍後,君代去衛家探望。”霍光沉聲吩咐。
“諾。”馮子都一個字都沒有多問,霍光卻一直沒有再開口。
眼見馬車將到北闕了,霍光才低聲道:“不須多言,只與衛叔升言,曾孫將出掖庭。”
“諾!”馮子都的臉上不無訝異之色,但是,他仍然舊沒有多說一個字。
霍光一行的車馬在北闕前停下,霍光領著衛士進了未央宮,馮子都在北闕看著霍光行遠,直到看不到了,才解下車前的一匹馬,翻身上馬。
御者嚇了一跳,卻也不敢與這位蒼頭大奴多說一個字,只能戰戰兢兢地看著馮子都疾馳而去。
馮子都不是第一次來衛家,卻也是多年未來了,因此,一進衛家,他便四下打量了一番,看著一處一處熟悉的景緻,馮子都的情緒從最初的興奮漸漸低落,最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家老在前引路,聽到這位客人的嘆息,不由皺眉:“君可有不滿?”
馮子都一愣,卻也連忙搖頭:“豈會?豈敢?”
家老這才鬆開眉頭,繼續領著他往前走。
被家老這麼問過,馮子都也收拾了心情,定了定神,便客氣地家老詢問:“家老,尊主何時抱恙?”
馮子都倒是真的好奇——要不是霍家蒼頭偶然發現衛家大奴在準備喪葬之器,霍家上下恐怕至今都不知衛登病重了。
提及這件事,家老便不由落淚:“月餘之前……醫工明明診定,只是稍感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