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布的香氛遠較平日濃烈,因此,一進駘蕩宮前殿,霍光便皺了一下眉頭,隨即便想到外孫女的病由,不由停步對引領的黃門令問道:“怎麼用了這麼重的薰香?”
黃門令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執禮:“回大將軍,是陛下要求的。”
霍光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陛下身體可安?”
黃門令一驚,不知如何回答,卻聽旁邊傳來一個語氣肯定的聲音:“陛下沒有不適。”
——侍中金賞,也是霍光的女婿。
黃門令鬆了一口氣,連忙出聲霍光到東首第一個座席上落坐。
對金賞的插話,霍光有些不悅,也根本不相信,卻沒有多說什麼,看了他一眼便坐到東首席位上,隨後才招手讓金賞上前說話。
“陛下怎麼不在?”劉弗陵從不曾讓霍光等候,每一次傳召都是自己先到,現在,黃帛繡幄中的帝座之上卻是空無一人。
金賞畢恭畢敬地回答:“陛下方才起身更衣。”
霍光點頭,隨即便因殿中濃烈的香氛而皺眉:“陛下何時喜歡這般濃烈的薰香了?”
劉弗陵畢竟是少年,雖然沉默寡言,深居簡出,但是,霍光也知道,他還是更喜歡騎獵之類的事情,對薰香這種事情是從不上心,怎麼會突然要求黃門署供應這麼濃烈的香氛?
不知為何,霍光總是有些不好的感覺,很想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朕只是想試試果布的醒神之效。”劉弗陵的聲音突然響起,霍光起身行禮,金賞則行禮退下。
看到劉弗陵已在幄帳內落座,霍光著意看了一下天子的臉色,但是,宮中燈具的陳設皆有規矩,目的就是防止臣下窺探上意,霍光自然也難以看清楚劉弗陵的臉色,只能仔細傾聽天子的話語,以判斷天子的狀況。
“朕前日見了三位家人子。聽了他們的話,朕實在難以入睡,所以才請大將軍前來。”天子的聲音給人憔悴的感覺,但是,並不是讓人覺得太過虛弱不堪,霍光鬆了一口氣,開口便道:“陛下當為蒼生社稷保重。”
劉弗陵神色一動,看著霍光如釋重負的神色,不禁愣了一下。
——他從未認為霍光會真誠地關心自己。
——是不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呢?
劉弗陵神色複雜地盯著自己的首席輔臣,沉默了一會兒,便道:“謝大將軍關心。朕不會辜負蒼生社稷的。”
雖然心中意動,但是,話一出口,仍然是疏離的君臣對白,劉弗陵微微恍,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心結,隨即便斂了心思,不再多想。
霍光也沒有在意——這本就是他們之間一貫的交流方式——立即將心思放到他所說的事情上,思忖了一下,恭敬地詢問:“不知陛下見了哪三位家人子?她們又說了什麼?”
劉弗陵心中暗歎——霍光的小心謹慎也容不得他起親近之心啊!
雖然知道霍光不會不清楚自己的行止,但是,對方如此表示,劉弗陵也不能明說,只能微微一笑:“那三個家人子是今年才選入宮的,很有意思,她們的名姓……朕記得卻有些對不上號,待會兒讓掖庭署將記錄送給大將軍一閱就是。讓朕難以安寢的卻是她們所說的事情。”
說到這兒,劉弗陵停了一下,霍光立刻介面,道:“陛下請講。”
劉弗陵斟酌了一下,隨即想到,霍光必會遣人再問她們,倒也不必特別為她們遮掩什麼,但將自己想了兩天兩夜的東西說了出來:“她們都是中家人子,家中本當是生計無憂,但是,去年,她們的家人得罪了當地均輸長,那人以均輸之名,要求她們的家人供應當地並不生產的……白……白越……?”少年天子雖然聰穎勤學,但是,還沒有到熟知四海特產的地步,因此,劉弗陵遲疑了很久才不甚確定地說了“白越”兩字。
霍光了然,思忖片刻後,點頭:“的確是白越,臣記得是越地特產的布,顏色漂得很白,宮中不常用白色,陛下恐怕還不曾見過。”
秦失其鹿,群雄逐之,高帝立漢,天下凋敝,百廢待興,自高帝下,孝惠、高後乃至文、景,皆務在養民,不曾理會稽古禮文之類的瑣事,定鼎近百年,典章制度仍承秦制。秦尚水德,以十月為歲首,數用六,色尚黑,漢宮之中自然也尚黑。太初元年,逢十一月是甲子朔旦,先帝即從公孫卿、壺遂、司馬遷等人之請,改正朔,立新制,以正月為歲首,數用五,色尚黃,又定官名,協音律,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後世。
無論如何,素淨的白色都不是漢宮中常用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