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垣殘陽,漢家陵闕。
當看到自己留下的侍衛與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路旁時,原本已是身心俱疲的男子不由一驚。
“小公子為何還在這裡?”他沒有問自己留下的侍從,因為自己的私屬不可能擅作主張。
劉病已深深參禮,長揖至地,隨後挺起腰身,很認真地說:“承足下之惠,小子不敢不謝!”
男子一怔,待回過神來,便不由莞爾,搖頭道:“小公子多禮了。”隨即便示意他上車:“既然小公子未走,便同車而返吧!”
劉病已微微臉紅,不過,也沒有推辭,便上了車。
鑾鈴清響,四維飄蕩,馬車駛出茂陵邑時,劉病已聽到身邊的長者長吁一聲,彷彿要將滿腹的鬱氣都吐出來才舒服。
看到他終於不再是一臉沉鬱,劉病已小心翼翼地問出自己的問題:“大人是我的長輩,對嗎?”
剛要轉頭看向身旁孩子的男子不由一愣,下意識地就問道:“為什麼這樣想?”
——他做了什麼讓這個孩子有這樣的聯想?
男子不由深思起來,卻聽到少年更加小心翼翼的聲音:“因為大人看我的眼神與舅公很像……說的話也很像……”
說話間,劉病已不由想念起幾年未見的史恭,又因想起男子說了史家即將來京而暗暗欣喜,因此,他沒有看到男子霎那間的訝然與失神。
“我……”輕撫孩子的頭,男子斟酌著言辭,慢慢道,“我是你的長輩,但是,你不需記掛這些。”
劉病已愕然,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他。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男子沉吟了一會兒,將他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低聲詢問。
劉病已點頭,想抬頭,卻被對方按住後腦,動彈不得,不禁有些不安。
“別動!”男子低聲提醒,語氣依舊溫和,卻異常堅決,“將近大道,我不想讓人看到你在我車上。”
聽到這話,劉病已有些傷心,更覺得心寒,咬了咬嘴唇,他不等男子再開口便道:“我下車!”
男子不由一僵,卻在他欲從自己懷中掙開的時候回過神,再次用力制止了他的妄動。
“不是你想的意思。”男子哭笑不得,“只是與我家有聯絡,於你不好。”
男子的解釋讓劉病已安靜下來,卻還是悶悶地詢問:“為什麼?你不是我的長輩嗎?我以為我只有舅公一家……親人了……”
——如果他真的是長輩,為什麼從未來見過自己?
劉病已滿心的困惑。
他不認為眼前這個人不關心自己——他連史家的情況都知道,不是嗎?
男子輕拍少年隱隱顫抖的後背:“你是太子的元孫,是孝武皇帝的嫡系,是大漢的正統後嗣。你只要記住這些就夠了。”
劉病已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需要記住自己是劉氏正統,其它的親緣、血脈都不重要!
“我叫病已,可好?”男子低聲詢問,卻也沒有等他的答案,“病已,我是沒用的人,縱然傾盡所有,於你也沒有太大的幫助,而我家的姓氏卻會阻礙你的前程……所以,你不需要記住……”
“可是……我很想要親人……”少年在長者的懷中低聲訴說。
——血緣至親……與生俱來的親密……
——無論是什麼樣的利益爭鬥,都無法割裂血脈所傳承的親緣……那是天倫,無法以人力為轉移……
劉病已不是喜歡自苦的人,雖然從懂事便知道自己與一般孩童不同,但是,史家上下對他都格外關愛,進了掖庭,又有張賀的維護,他是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是怎麼孤苦伶仃。
直到方才,按照兮君的要求,將那些小玩意在那個小墳包前全部燒掉,他才忽然意識到——這個世上,他竟沒有任何一個至親親人……
那個年幼的皇后為幼弟的逝去幾乎傷心欲絕……
——那便是血緣至親嗎?
已解世事的少年無法不黯然傷神。
如今,明明是血親的長輩竟說出這樣的話,他怎麼能不傷心?
雖然知道少年的感受,年長的男子仍然沒有鬆口,只是抱著他,動作輕柔地呵護著少年。
——想來,他們再不會這般靠近了。
——皇曾孫……
“主人,長安。”
匈奴的提醒讓男子動作一僵,抬起頭,他看到渭水南岸的大道上人流如織,略略沉吟片刻,用力擁抱了一下有些瘦弱的少年,男子斷然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