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總算是緩了幾分臉色,然而,儘管是如此說了,霍光的眉頭卻始終沒有鬆開,稍稍沉吟之後,他慢慢地對桑弘羊及室內諸人道:“各位皆是賢達之人,自然也知,幼公之諫並非虛辭。本來少主在上,光自知不肖,既擔社稷之重,豈敢興事?只求安守先帝之制,無愧先帝所託!”
這番說得在座眾人皆是心有慼慼。
今上總是沉靜寡淡的模樣,年紀雖小,卻著實讓人看不透。
——這種情況最讓人緊張。
他是天子,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為人臣的都不會願意揹負不忠之名。
畢竟,漢定天下已經百餘年……
——如今已不是但問才具、膽識的亂世了!
——太平之世,忠義當道。
“……然上以為,比歲不登,民匱於食,朝廷不能有所對。”霍光輕嘆,抬手向側廂記錄的佐吏示意,隨即,那名佐吏便將一份書牘呈到霍光面前的漆幾,霍光看了一眼,雙手轉交田千秋:“這是上親筆所書。侍中連夜送到我府上。”
田千秋沒有看過天子的字,因此,聽說是今上親筆,便不由多看了一眼——清新雋逸、精緻規矩,卻透著一絲不食煙火氣的疏離。
都說字如其人,果然一點假。
“朕以渺身獲保宗廟,戰戰兢兢,夙興夜寐,修古帝王之事,誦《保傅傳》、《孝經》、《論語》、《尚書》,未雲有明。其令三輔、太常舉賢良各二人,郡國文學高第各一人。”
天子的詔書寫得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讓田千秋隱隱心驚。
將詔書遞給桑弘羊後,田千秋抬眼看向霍光,欲言又止。
霍光原本就在看著他,一見他如此,立刻就道:“君侯有話便直言!”田千秋卻搖頭:“待諸君都看過再說吧!”霍光便不再堅持。
關係切身利益,桑弘羊自然不會有丞相一樣的淡然,看過之後,便冷笑:“大將軍與上真是君臣同心。”
霍光沒有在意他的說法,微笑不語,待所有人都看過了,才道:“諸位以為如何?”
因為是今上之意,眾人一時也不敢輕易評價,片刻之後,才有一人輕聲道:“先帝即位,建元之首便詔舉賢良方正極言直諫之士,問以治道……”
眾人如夢方醒,不由看向霍光。
霍光點頭:“然也!不過,上想問的非治道,而是民間疾苦,教化之道……”
“教化!”桑弘羊冷哼一聲,“儒生噫語!”
霍光終於忍不住微微皺眉,最後還是沒有多說,只是淡淡地道:“誠然,詔問賢良文學,縱無良策,亦可稍安民心。”
這句話讓桑弘羊不由挑眉,看了看霍光,終於沒有再說意氣之言,而是鄭重拜言:“大將軍所言甚是。僕亦出身小民,豈不知民之苦?然,鹽、鐵等務皆國家大業,安邊制夷皆賴其資,弘羊無能,再無良策,豈敢輕廢,而毀先帝之業?”
桑弘羊提及先帝,霍光不能不起身答禮,他深深拜首,鄭重回答:“御史大夫為國謀利,僕豈不知?國家大業,先帝之業,僕亦不敢忘!”
——他怎麼能忘?
——那不僅是先帝的功業,更是衛、霍的功業!
——他姓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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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褐色的絲幄上繡著繁複的萬世如意紋,紅白二色再襯以紫棕、淡綠等色,繁複絢麗卻無凌亂刺目的感覺,果布之香氣從帷幄之外徐徐沁入,清冷優雅,有種遺世獨立的蒼涼。
累極的女孩伏在少年的膝上沉睡,少年不敢動彈,只能拉過一側的憑几,稍稍變換姿態,神色沉靜如晦。
——女孩還能對自己哭訴著她的傷痛,他呢?
輕撫腰間所佩的寶鏡,劉病已不由苦笑,直到聽到女孩無意識的嗚咽,才將手指從冰冷的寶鏡上移開,輕輕劃過女孩的髮鬢。
“兮君……你真是孩子……”劉病已微微淺笑,輕觸女孩的額頭。
——只有孩子才能如此恣意地悲傷、流淚……
——他的悲傷……連訴說的人都沒有啊……
——只能告訴自己……忘掉吧……
——其實,永遠不知道才好啊!
劉病已憤慨想到自己被告知的身世……
——為什麼要告訴他!
——那麼多……的生命與期望啊……
——他揹負不起的!
扶過女孩的額頭,皇曾孫無奈地在心中呻吟。
“病已哥哥?”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