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什麼時候才能停啊!”
始元元年秋天,三輔百姓間見面的第一句話幾乎都是如此,說話時,更熟悉親近一些的還會交換一個你知我知的意味深長的眼神。
始元元年,劉弗陵繼位的第二年,正式改元的第一年。
與上古聖君一樣懷胎十四月的劉弗陵,似乎也與帝堯一樣,面臨著天災不斷的狀況。
——這位年幼的天子彷彿並不是那麼得上天的眷佑……
後元二年——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於茂陵。夏,六月,赦天下。秋,七月,有星孛於東方。冬,匈奴入朔方,殺略吏民。
始元元年,夏,益州夷二十四邑、三萬餘人皆反。秋,七月,赦天下。
與前一年一樣,在天子赦天下之後,天降異像,這一次不是需要祝、卜之官解釋的星像,而是誰都能覺察異樣的大雨——瓢潑大雨從七月一直下到十月,渭水暴漲,淹沒、沖毀了數座橋樑。
——這般異像究竟有沒有特殊的含義呢?
三輔之地,乃至關中,朝廷控制甚嚴,沒有太多謠言敢明目張膽地流傳,但是,在關東郡國,一個不知從何而起的流言愈演愈烈。
——“少帝非武帝子!”
三輔百姓不敢隨意議論此事,但是,心中的疑慮卻不會比關東之人少一點。
——是不是上天因天子非正統而降災呢?
——六十五歲生子……著實是有些詭異了!
聯想到去年武帝葬茂陵時,天子居然沒有出宮親臨茂陵的情況,緊鄰長安的三輔居民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不敢確定的懷疑。
八月,青州刺史雋不疑接到缾侯劉成的檢舉,收捕散佈謠言、欲謀大逆的齊孝王孫劉澤等人,並上報朝廷,天子下詔,命掌郡國事的大鴻臚丞前往青州治案,不久,便傳出訊息,劉澤等人的謀逆與武帝之子燕王有關。
一時間,各種議論莫衷一是,然而無論如何,八月,案籍書戶仍然按慣例開始,宗室也不例外。
馬車在宗正寺的門署前停下,史恭將劉病已從車上抱下,輕輕地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與髮髻,看著那雙充滿眷戀、依賴之色的黑眸,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卻也告訴自己不能落淚。
——不能讓這個孩子更加害怕啊!
“病已,以後你就要待在這兒了,還記得舅公這些天對你說的話嗎?”史恭讓自己微笑,儘量忽視心中的酸楚。
“記得!”劉病已點頭,“要聽話,不能亂說話,更不能亂動。”說著,他再也忍不住淚水,撲到舅公懷裡,悶著聲音道:“舅公,病已還是想跟你與舅舅們在一起!”
史恭得子較晚,三個兒子,最小的與劉病已同年,最大的也不過十歲,素來都與劉病已玩在一起,感情十分好。
史恭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拍著孩子微微顫動的後背,無聲地安慰他,待劉病已平靜下來之後,他才細細叮囑道:“尤其是不能說你入京後見過什麼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劉病已認真地應下這些天被叮囑最多的話。
“病已,你千萬不能忘記!”捧著孩子的臉,史恭認真地道,“你若是忘了,說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們了……”
“病已不會忘的!”他連連點頭,希望舅公放心。
史恭點頭,抱著劉病已走進宗正寺。
將劉病已的出生日期、父母、祖父母告知書吏,又在案籍上畫押籤後,史恭將他交給早已在一旁等侯的中黃門,同時也悄悄塞了一封錢到中黃門的手裡。
“舍妹僅剩一點血脈,請君善待。”
言罷,史恭再不敢多停一下,轉身疾步離開。
“舅公!”劉病已被中黃門死死地抱住,只能高聲呼喊,卻只能看著史恭一步不停地走出宗正寺的大門,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看著孩子哭得直喘,負責的宗正丞搖頭嘆息,吩咐中黃門將劉病已送去掖庭。
“可憐啊……”年長的書吏輕嘆,只是不知這份憐憫是因為看到了孩子,還是想起了事涉謀逆被下獄的宗正。
——八月,青州劉澤案辭涉中山哀王子、宗正劉長。
因為掌親屬的宗正涉入謀逆,人們不免就想起那個有關帝系正統的謠言,一時間,本來消寂的流言再次被人們拿了出來,悄悄議論。
就在人心浮動之際,九月,乙亥,車騎將軍金日磾臥受秺侯印綬,翌日,丙子,金日磾薨,諡為敬侯。
——先帝過世不過一年,遺詔指定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