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大亮,天空仍是灰濛濛的顏色,一輛簡陋的牛車在郡邸獄旁夾道中停下。
霍幸君不適地挪了一下身子,抬手拭去鬢側的汗珠,隨後便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休息了兩個時辰,儘管仍舊是一身骯髒的妝束,但是,女子的雙眼已不再只是兩潭死水,反而有種令人移不開眼的神采在其中閃現。
見霍幸君注視著自己,女子微微低頭,宮人特有的溫順氣質彰顯無遺。
從昨夜到現在,霍幸君一直沒有碰襁褓中的皇曾孫一下,因此,儘管她的態度很明確,受史良娣與皇孫託付前來的長御仍然有些不安,尤其是此時車內只有她們兩人與一個只知吃睡的嬰兒。
霍幸君望了女子片刻,挺直了身子,鄭重地叩拜行禮,讓女子不由大驚。
“少君……”
霍幸君行過禮,正色而言:“我對你只是眼熟,可見你定是跟隨皇后不久……受惠不過些許,卻為曾孫做到如此地步,卿當得起妾的大禮!”
女子嚅嚅無語,只能抱緊皇曾孫。
“請教長御的姓名。”霍幸君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女子不解,卻還是回答:“婢子卑賤,無姓,皇后賜名倚華。”
霍幸君點頭,片刻之後才抬眼,輕聲道:“你是宮婢,必要入掖廷獄,內官獄……”
“婢子明白!”倚華微笑著點頭,語氣坦然,讓霍幸君無法再說下去。
——禁中的內官獄所,哪怕是衛青、霍去病都無法插手,自然也無法照拂。
輕輕地將嬰兒抱得更靠近自己,倚華望著眼前的少婦,低聲道:“生死由天定,但是,婢子會努力活下去的!”她的眼睛盯著霍幸君的眼睛:“婢子會一直記著少君父女昨夜的話,因此,一定會努力活著,代皇后、太子、良娣與皇孫看著……”
——看著你們能不能實現那個期望中的未來!
霍幸君點頭,白皙纖細的手指輕動,帶起淺綠色的衣袖,如水如煙,卻沒有半點遲疑,微笑地請倚華下車。
倚華將懷中的嬰兒換了姿勢,讓嬰兒的頭搭在自己的肩上,因此,她沒有看到,原本熟睡的嬰兒迷糊地睜了下眼,似乎是被她的動作弄醒了。
仍有睡意的黑眸半眯著,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子,隨即,嬰兒眨了眨眼,對著霍幸君笑了,彷彿是在說——我還記得你!
霍幸君沒有出聲,抿緊的雙唇勉強揚起微笑的弧線,回應著嬰兒的笑容。當氈簾落下,隔絕了兩人視線的同時,霍幸君伏身趴在車內,左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發出任何一丁點的聲音,卻無法阻止淚水浸透自己的右手的衣袖。
受過叮囑的御者沒有詢問車內的女主人,看著倚華被兩名獄吏帶進郡邸獄後,便回到車旁,拉動牽牛的繩索,讓老牛緩緩挪步,拖著車離開。
牛車從霍家的後門進入,彷彿只是奴僕清早採購物品歸來。
東閭氏早已在後院等了多時,一見牛車回來,便連忙迎了上去。兩名婢女上前扶著霍幸君下車。
一見女兒兩眼紅腫的模樣,東閭氏便嘆了口氣,卻沒有說什麼,示意婢女退下,上前親自扶住女兒,帶著緩緩步行,一隻手則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
“身子可有不適?”沿著廊道走了一會兒,見女兒的臉色仍舊蒼白,東閭氏不禁有些擔心。
霍幸君倚在母親的臂彎中,沉默地搖頭。
東閭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兒,只能在心裡暗暗著急,因此,看到丈夫的下妻站在道旁,以困惑的眼神打量她們母女時,她立時火大:“你在這兒做什麼?”
那個女子瑟縮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抱住已經頗大的腹部,那姿態讓東閭氏更為火大,霍幸君也不禁皺眉:“庶母,你為何在這兒?”
——這裡離她的居處隔著三重院子。
“上官大家來了……在大姬的寢室不見大姬……”女子顫慄著卻仍然將來意完整地說了出來。
“多謝庶母!”霍幸君對她點頭致意,神色卻依舊冷淡,東閭氏則根本不願與她多說一個字,扶著女兒便離開了。
望著母女倆離開的背景,女子抿緊雙唇,環著腹部的雙手更加用力。
對上官桀妻子的疑問,霍幸君垂下目光,一聲不吭,東閭氏扶著女兒躺回床上,才轉身對親家解釋:“孩子半夜被噩夢魘著了,再睡不著,我便陪她在家裡到處走走。沒告訴奴僕。勞大家久侯了!”
上官桀的妻子雖然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