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冠軍侯的家……在哪兒……
扶著靈車,跪在靈前,他誠心誠意地做著親人、家人……應該做的一切……
——為他的兄長……
——為那個在生前沒有聽他喚過一聲“阿兄”的兄長……
於是,苦澀的滋味從那一天開始……再沒有從他心上稍褪半分……
——那是失去的滋味……
——那是愧疚的滋味……
從那一天開始,他知道……失去之後再後悔……是多麼無用……也是多麼難受……的事情了……
他懂了啊……
——為什麼仍然要一再的失去……
——然後,一再地為自己之前為什麼做的不夠……而後悔?
——怎麼會夠呢?
——如果知道,他將失去……
……嬗兒、舅舅、衛長公主、諸邑公主……衛伉……
……還有……太子……
——他會為他們做得更多……
——不想失去啊……
霍光默默地攥緊雙手。
——現在呢……
——在失去長女、妻子之後……
——他是不是還要失去她們唯一僅存的一點骨血……?
……怎麼可以?!
看著外孫女即使在昏迷之中也不肯鬆開的眉頭,霍光第一次真正的怨恨了上官家……
——上官桀與上官安要做什麼……想做什麼……有什麼下場……
——都無所謂!
——只要別牽連上兮君!
霍光眨了眨眼,看著外孫女的眼中,神色頓時一黯……
——昨夜,他的想法被張安世與杜延年同時反對。
張安世說:“此事不妥。皇后乃大漢小君,改姓易宗已非將軍家事。”
杜延年說:“天下皆知皇后乃左將軍女孫,皇后之父更是立白茅受列侯之封,先妣亦追封敬夫人,縱然改姓……也不過掩耳盜鈴!天下人不謂將軍受惜女孫無辜,但言將軍徇私溺情……甚至於混淆宗室血統……”
兩人與他相交、相知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只是,此事成敗關係重大……豈容他私心為先?
兩人的意思很明確——皇后想保,也只能在事後再作計較。
張安世與他更親近一些,最後乾脆直言:“有孝惠張皇后之例在前,便是再牽連,皇后之罪也有限,更何況將軍如此愛惜,世人焉會窮追不捨?若再計較一些,此時成敗未定,將軍當真愛惜皇后,便當會其多留一分餘地。”
所謂“多留一分餘地”也就是——霍光若是敗了……
——他會敗?
霍光當即便挑眉。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若是還會敗……
“子孺,若是那樣,我在景桓侯墓前一頭撞死……估摸著……景桓侯還會嫌我的血汙了他的地!”霍光沒好氣地回了張安世這麼一番話。
——他是大司馬大將軍……
——在大漢,與大司馬大將軍為敵……
霍光一直都覺得……上官桀一再地不安分守己,一再地挑釁他的底限……
——真的與找死沒啥區別!
——大司馬大將軍的權位太重了……
——內掌內朝尚書事,外朝舉國兵權……大漢虎符一半在天子之手,一半就是大將軍之手……
——簡單地說,沒有皇帝的命令,大將軍固然是不能調後,可是,同樣,沒有大將軍的同意,合不了虎符,皇帝也調不成兵!
——這種官職一旦授出……一個駕馭不好……便是君臣反目……
——即便不考慮這些,單是那一半的虎符,若非至信之人,天子豈敢輕授?
——若非如此,衛青薨後,孝武皇帝為什麼不肯再拜大將軍、驃騎將軍?
霍光不認為自己會敗……只不過……他不只要勝……更要勝得名正言順!
——上官桀不算什麼……關鍵是上官桀的背後有那位少年天子的身影!
時至今日,霍光始終沒有當逆臣的念頭!
——他是孝武皇帝臨終親拜的大司馬、大將軍。
——他不要名垂千古,只要百年之後,汗青之上不說孝武皇帝所託非人。
——他不要澤及後世,只要百年之後,葬入茂陵,就如金日磾一般,可以離他的兄長……離他的舅舅……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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