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不語,他的身後,馮子都與倚華相視一眼,隨即便錯開目光。
——年幼的皇后……究竟……知道了多少……
兩人心中都沒有底。
“長御。”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
倚華一凜,斂衽低頭,認真傾聽:“婢子在。”
少年的雙手交握,兩臂的垂胡袖相接,掩蓋了手上的動作,但是,只聽他強自鎮定的聲音,也能猜到衣袖下會是什麼情形……
“不敢當……”少年謙讓回禮,看了看馮子都沒有說話。
馮子都素來是近身侍奉主君的人,看到少年如此動作,立刻會意,起身退後數步。
“曾孫可是有話交代婢子?”倚華輕聲詢問。
跟著倚華前來的正是劉病已。
前日,他被張賀匆忙地復家帶回宮,隨即就送到椒房殿,先是被兮君的情況嚇了一跳,好不容易,兮君的情況稍稍好轉,這會兒,霍光又派人把他接走……
——還這般隱秘……
儘管兮君沒有說過情況如何,但是,想到之前張賀透露出的隻言片語……劉病已實在無法安心。
盯著倚華看了好一會兒,劉病已才慢慢言道:“長御可知……大將軍要做什麼?”
倚華一怔,隨即搖頭:“婢子不知。”緊跟著,也不等劉病已再說話,便輕聲道:“曾孫,有些事情……不能問。”
劉病已默然,沒有再問。
看了一眼站在稍遠處,臉上已略顯焦急之色的馮子都,劉病已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咬了咬牙,他對倚華道:“長御……代我轉告中宮……不要輕信任何訊息……不要……千萬不要自己……先放棄自己!”
倚華不由一震,看著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的少年,心中仍舊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卻直覺地感到其中另有深意……直到馮子都領著劉病已走遠了,她才陡然明白過來——那個少年帝裔是擔心皇后……會自殺……
聯想到皇后之前的情形,她再無法安心,轉身便疾步返回皇后的寢殿。
殿內依舊是薰香浮動,穿過重重錦帷,看到端坐在漆幾前,執筆而書的皇后時,倚華不由長吁了一口氣。
安靜的殿內,這般動靜已經很大了,隨侍的傅母、保母與諸侍御望了過來,連正在幾前寫什麼東西的皇后也抬頭看向倚華。
“長御怎麼了?”兮君皺眉詢問,同時放下筆,取了書刀,將因受驚而寫壞的字削除。
倚華看到兮君拿起書刀便不由地心頭一緊,加上疾步趕來,再見皇后只是削字,竟是心氣一鬆,腿一軟就跪了下來。
驟然跪倒,倚華的膝蓋狠狠地撞在有乳丁樣凸起的地磚上,自是一聲悶響,倚華更是感到痛意直徹心頭。
兮君被嚇了一跳,右手正執著銅書刀在削字,受驚之下,頓時一滑,鋒利的刀刃直接劃過正按著簡冊的左手,鮮血立時迸出。
“中宮!”
“皇后!”
眾人一陣兒驚呼,離皇后最近的傅母立刻撲到皇后身邊,隨即用衣袖按在皇后的身上,一迭聲喚太醫。
兮君不過剛剛稍愈,義微就在東廂侍候,聽到這邊的動靜,也沒有等宮人前來傳喚傳急忙過來。
一進內臥,義微還有些不解,待瞥見簡冊上的血跡,再看看皇后傅母的動作,年輕的侍醫頓時臉色一變,連忙過去。
待掀開傅母的衣袖,看清了皇后的傷口,義微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即不無埋怨地道:“小傷!諸君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傅母一聽就十分不悅,剛要開口,卻聽義微吩咐保母將皇后的左手舉過頭頂,並用力掐住皇后所傷手指的根部。
見義微如此安排,傅母更加不悅,但是,這時,兮君又發話了:“的確不嚴重。讓傅母受驚了!我沒事,傅母還是先去更衣吧!”
傅母看了看衣袖上的血漬,也不好拒絕,見皇后手上的傷口的確有止血的樣子,便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了禮,起身離開。
義微過來時已經將裝著診疾必用之物的漆篋帶了過來,裡面包紮之物十分齊全,因此,她只是吩咐殿內的侍御速取些滾沸的熱水過來。
等滾熱的沸水送過來,兮君手上的創口已經止血了,義微便用乾淨的薄繒浸了熱水,一點點地會皇后清洗傷口。
這些天下來,義微對年幼的皇后已經很瞭解了,又想引她分神,便隨口問道:“中宮在寫什麼?血書?方才都慌了,不然,把流出的血收一塊兒,也能寫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