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皇太后昏倒後,看著天子近於無措的表現,金安上不知為何,忽然就輕吟了這麼一句話。
七月流火。——出自《詩經·國風·豳風》中的這四字是指夏曆七月,天氣漸漸轉涼,每當黃昏,就可以看到紅色的大火星從西方落下去,人們也就知道暑熱將逐漸退去,秋日將至了,絕對不是後世不少人認為的“赤日炎炎似火燒”的意思,更何況詩中的七月指的是太陰曆的七月。
史高被天子指派去宣太醫,宮人們忙著照顧皇太后,誰都沒有聽到這位侍中的低語。
話一出口,金安上便驚覺不妥,發現周圍仍是一片混亂後,才稍稍安心。
他剛準備隨侍入殿,卻見眾人來回奔走的道旁,盛裝華服的皇后由長御扶著,面色如雪,雙眼更已仿若死水,毫無光采。
——天意不可違,大勢不可逆……
金安上頓時恍悟自己為何心有所動地輕吟那四個字了!
——霍成君的皇后之路到盡頭了。
看到昔日驕橫任性的皇后變成如今這般頹喪絕望的模樣,金安上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直到現在都沒有長大啊!
“子侯,主上呢?”
還沒有從感慨中回神,金安上便被一個氣喘吁吁地直呼自己表字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轉頭,卻見史高拉著太醫疾奔過來,一把攀住他的胳膊,拼命地喘息。
“主上在殿內。”金安上下意識地回答,見史高立即便要拉著太醫進殿,他連忙伸手攔住。
“是東宮昏倒,不是縣官!”金安上無奈地提醒,“太醫診視自有定規,卻沒有我們擅入的理!”
史高一拍腦門,連連稱是。
“史侍中,太醫何在?”皇太后身邊那個年紀稍長的長御匆匆步出承明殿,一見到史高便急忙追問。
被史高几乎是硬拉來的太醫不等史高回話便開口:“諸事有定分,請診東宮須由太醫令派員,女醫請脈,太醫定診,太醫丞書方奉藥,實非臣可擅行。”
“事有經權!”金安上不悅地反駁,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太醫居然迂腐。
金安上是今上的親信重臣,又出身貴重,連丞相都不會輕易駁他的意思,卻不料這位太醫看了這位侍中倖臣一眼,語氣平靜卻沒有半分轉寰:“醫事,性命攸關,我等凡人,豈敢擅行?”
金安上還想開口,那名長御卻躬身執禮:“太醫所言甚是,然陛下昏迷不醒,實不便再有延誤,容婢子請縣官詔命可否?”
太醫不敢再推,只能低頭應下,隨即又道:“太后既已昏厥,必要女醫請脈、察色……”
長御立刻道:“此事便再勞煩史侍中了。”說完便轉身入殿。
史高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回神,對金安上道:“好大的氣派!”
——他好歹也算是帝舅。史家於今上有撫育之恩,與等閒外戚又有所不同,別說宮人,便是昔日權傾天下的大司馬大將軍霍光對史家子弟也是客氣禮敬,哪有這般隨口指派的行徑?
金安上拍了拍他的肩,稍稍安撫他,卻也催促:“宣太醫是主上之命,是你思慮不周。”同時低聲道:“這位是東宮當年入宮時,大將軍親簡的長御,據說是從暴室挑出來的。”
史高聞言一驚,卻來不及再細問,便急忙又往太常寺去找太醫令。
這一趟卻沒有花多長時間。之前,史高聽太醫令指定了太醫,拉著人就跑,太醫令阻止不及,只能再派太醫丞與女醫趕往承明殿,兩下正好在途中就遇上了。
太醫丞與女醫一聽說皇太后昏迷不醒,卻是比史高還著急,兩人幾乎是狂奔過去,到了承明殿,若不是金安上在殿門前攔著,兩人差點就著履上殿了。
“別慌,爾等的同僚說可能是中暑,應無大礙。”兩人在殿前脫履時,金安上低聲提點。
兩人訝然抬頭,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各自謝了一聲。
金安上明白兩人為何訝然——如今是七月,雖然暑熱沒有全消,但是,在午時之前中暑……著實有些離奇,但是,從那名太醫詢問的種種情況看,說上官太后是中暑,卻也不是妄言……
既然皇太后在內,金安上與史高便不宜入殿了,兩人便在殿外站著。喘息稍定,史高眼光一掃,不見霍成君與椒房殿諸人,便輕聲問金安上:“皇后呢?”
金安上微微嘆息:“主上傳太醫先行診視東宮時,也命中黃門傳詔皇后‘停璽綬,無詔勿出椒房。’”
史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