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君!”
天子氣急敗壞地直入承明殿中庭,驚怒不已,直呼皇后姓名的聲音異常尖利,驟然劃開承明殿前令人窒息的凝滯死寂。
跟著一身玄黑深衣的天子身後,史高與金安上仍然一臉驚愕,沒有從怔忡中回過神來。
——誰能想到當著那麼多宮人的面,皇后居然就敢對皇太后動手?
——漢承秦制,雖不重宗法,卻極重孝道。
——無論有無血緣,禮法上,皇太后都是皇帝的祖母,是皇帝必須孝敬的長輩。
——除非皇太后有明顯的失德亂法之行……
別說上官太后居長樂宮,掌太皇太后璽與皇太后璽,便是當年孝文帝即位,孝惠張皇后被幽居北宮,也無人敢妄加無禮。
當眾無禮……
——皇后是不是瘋了?
史高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與他並肩而行的金安上隨即瞥了他一眼,卻聽重新跟上的史高低聲輕語:“方才君問得真對。”
——她真的是宣成侯的女兒嗎?
金安上苦笑,卻沒有說話。因為臉色鐵青的天子已經走到皇后面前。
皇后惶恐不安地叩拜參禮,皇太后靠在女官身上,膚色蒼白的臉頰上已經可以看到紅腫的痕跡。
這般情形讓劉詢的心驟然一緊,他用力握緊雙手,才沒有立時發作,沉默良久,方一字字地質問道:“霍成君,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爾是天下母!爾何有母儀之範?”
劉詢終究還是沒能按捺下狂怒的咆哮。
霍成君一駭,立時淚流滿面,淚珠一顆顆濺落在青石地面上。
“……陛……陛下……”
“噤聲!”劉詢不耐地揮手,“朕不想聽到卿的聲音!”
霍成君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夫君,就在昨日,他還滿腔柔情地將自己捧在掌心呵寵,如今卻是這般態度……
委屈、不甘、不信……種種情緒交織著一絲憤怒,讓素來高傲的霍成君再無法忍受。她驟然站起,抬手指向劉詢身後的史高與金安上,厲聲質問劉詢:“陛下的近臣不讓妾出椒房半步時,可曾記得妾還是大漢皇后?”
劉詢聞言挑眉,轉眼瞥了兩個親信近臣一眼,抿了抿唇,語氣越發地冷了:“爾是中宮國母,本不該踏足此地!”
“予是國母,大漢天下何有予不能踏足之地?”霍成君挺直了腰,以同樣的冷漠反駁天子。
一聽這話,此刻站在承明殿前的宮人,不少人都有昏倒的衝動了。
劉詢剛剛壓下的怒火再次被她挑起來,他瞪著霍成君,用冰冷的聲音質問自己的妻子:“霍成君,爾想學高後?或者根本就是霍家想學呂氏?”
撲咚——
終於有宮人承受不住,一頭昏倒下去。
霍成君也忍不住顫慄著,連退好幾步,瞪大了眼睛望著劉詢,驚恐的神色彷彿見著了什麼形容可怕的東西。
劉詢忽然有些不忍了。他其實也清楚,不管霍家其他人如何,霍成君卻是不通世故、毫無心機,根本不懂得因勢利導、趨利避害。
他剛想開口安慰,就見霍成君的神色陡變,同時,他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直刺入耳:“劉病已,沒有我父親,你能當皇帝?現在,你居然說這樣的話!”
這不是劉詢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早已不會為這樣的言語懊惱憤怒了。這會兒,他根本連眼都沒眨一下,更沒有一個字能挑動他的一絲情緒,不過,看看激動難抑的霍成君,他也忍不住皺眉,剛要開口解釋安撫,就聽一個仿若山澗冰泉的聲音劃過耳邊:
“皇后之言謬矣!大將軍廟堂定策之功,縣官已酬不世之賞,宣成侯堪比伊周之忠,縣官亦加空前之恩——何曾有負宣成侯?”
劉詢抬頭望去,卻見兩層臺階上,上官太后站得筆直,神色沉靜安穩,雙目微翕,隱然顯出幾分深不可測的雍容冷然。
“你教訓我?”霍成君憤然質問,指尖直指皇太后,令史高與金安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霍成君!”劉詢猛然轉身,伸手拍下霍成君的手,聲音冰冷,“東宮教訓不得你嗎?”
他著實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居然愚蠢到如此無藥可救的地步。無奈地皺眉,劉詢心中一動,不由就再次抬眼望向皇太后。
——她是在激怒皇后嗎?
太陽已經升高,早已不是旭日初昇的早晨了,七月的陽光熾烈依舊。迎著刺目的日光,皇太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