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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離開的動靜並不小,年幼的皇后並非沒有聽到,但是,她沒有睜眼,只是拼命按捺痛哭一場的衝突。
“中宮……”
宮人的呼喚讓女孩斷然轉身——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此時的狼狽。
“中宮……車騎將軍、左將軍在宮門請見。”內謁者沒有看出皇后的不甘願,但是,等候的兩人同樣不是可以輕易打發的……
兮君花費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反應過來,“車騎將軍、左將軍”是指誰。
“不見!”女孩斷然回答。
剛起身的諸人不由一愣,下一刻,所有人再次跪下,卻無人敢出聲。
——女孩的語氣中有不容忽視的怒氣。
——年幼的皇后在生氣嗎?
當內謁者小心翼翼地向皇后的兩位至親解釋皇后的拒絕時,父子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便彼此瞭然地錯開目光。
上官安清了清喉嚨,思忖了一會兒,才找到說辭:“中宮已經醒了?”
“是!”內謁者立刻回答,隨即又補了一句:“臣是聽中宮親口說不見的。”
上官安不由一愣,隨即不禁有些惱羞成怒:“親口說不見!”
內謁者方要開口,便覺得自己全身都被眼前這位皇后之父的殺氣包裹,不禁就打了一個寒顫。
“……車騎將軍……”他不敢再說,只能跪下請罪。
“安……”上官桀拍了拍兒子的肩,示意他收斂脾氣,隨即又轉頭對那名內謁者道:“大漢素來重孝,皇后母儀天下,豈會有如此作為?足下慎言。”
——確實是皇后親口說的啊……
那名內謁者在心中叫苦不迭,卻也只敢在心中叫叫。
雖然不敢說實話,但是,內謁者也不敢再去通稟,只能沉默地保持請罪的姿態。
被父親提醒後,上官安的怒意稍斂,鎮定了一會兒,總算能以平靜的語氣再次開口:“主上為何這麼快就離開?”
他們兩人趕到時,正好看到天子乘輿離開,雖然少年天子素來沉穩寡淡,但是,以上官父子的眼力,還是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不好。
——能讓劉弗陵情緒流露至此,本就意味著情況不一般……
內謁者不敢再沉默,也不敢隱瞞,只能低聲回答:“臣在外殿,並未聽到上與中宮的聲音……”
——這是一問三不知,將自己推託得一乾二淨了。
上官安再次皺眉,卻沒有發作,畢竟,以內謁者的身份,在這種時候,恐怕是進不了內臥的。
“阿翁……”上官安看向父親,詢問之意十分明顯。
上官桀看了兒子一眼,低嘆一聲,轉身離開:“走吧!”
完全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乾脆地離開,上官安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回神,連忙追趕父親。
宮中並不是商量事情的好地方,父子倆出了建章宮,登上車輿才開始談論此事。
上官安剛想開口,就聽上官桀輕嘆搖頭:“孫女是知道發生什麼了……”
上官安一愣,待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卻是眉頭緊皺,連連搖頭:“怎麼可能?阿翁,兮君才多大?再說,她怎麼可能知道?”他根本不願相信有這種可能。
上官桀似笑非笑地看了兒子一眼:“孫女八歲,也就是主上當年即位的年紀……真的還是完全不懂事的年紀?至於如何知道……”
上官桀淡淡地微笑:“她可不只是我的孫女。”
“阿翁是說,大將軍派人告訴兮君了?”上官安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卻見上官桀輕輕搖頭:“怎麼可能?”
上官安一愣,方要爭辯,就聽父親冷笑而言:“霍子孟現在怎麼還會顧及一個姓上官的外孫女?”
上官安無言以對。
“更何況,你這個女兒對外祖父是何等親近、倚賴?若是霍子孟的意思,她會昏倒?”上官桀冷冷地睨了兒子一眼,對孫女的不滿已是溢於言表。
上官安無法否認,只能底氣不足地對父親道:“兮君總是姓上官的……”
上官桀冷笑不語,只是看著兒子,上官安只能低頭躲開父親迫人的目光。
見兒子如此,上官桀倒是不好意思再迫了,不由嘆息一聲,半晌才道:“是啊……姓上官……”
“阿翁?”上官安聽著便感覺父親的語氣不對。
上官桀沒有看他,望著直通城門的平直道路,輕聲嘆息:“我現在明白霍子孟為什麼不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