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以目光交流,就聽十五歲的天子慢條斯理地道:“諸卿廷議就議了這麼一樁事?”
“是!”霍光傾身回答。
田千秋這兩年越來越虛弱,說話也越來越有氣無力,不過,見天子眉頭緊皺,明顯的不悅,再看看大將軍根本沒有詢問的意思,他只能倚老賣老地開口:“陛下聖明,想是臣等所議不妥?”
“君侯言重了。”劉弗陵連忙擺手,“朕只是覺得,大將軍與君侯是不是因為事務繁雜,有所遺漏了……”
霍光不禁擰眉,垂著頭,更加恭敬地道:“臣等鄙陋,恭請陛下指教。”
田千秋也低頭:“請教陛下!”
劉弗陵見兩人這般,臉上漲得通紅,眼中卻隱隱有興奮之色閃動。也許是他自己也發覺了這一點,少年天子稍稍垂眼,如羽的眼睫輕顫間便將所有的興奮之色掩入眼底。
“朕以為,當先議泗水相及內史之罪。”劉弗陵勉力用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霍光與田千秋同時一愣,隨後,田千秋便掩唇咳嗽不止,只能由霍光稟奏:“泗水相及內史,當請未請,律有明則,毋需議。”
雖然霍光說得一本正經,但是,劉弗陵還是忍不住臉頰發燙,半晌都沒有再說話——自以為是了……
見天子如此,霍光與田千秋也不好再說什麼,兩人無聲地交流了好一會兒,才由田千秋顫巍巍地道:“陛下以為此議可否?”
劉弗陵一驚,這才回神,連聲道:“可!可!可!……”說著,他便提筆在奏書末尾寫下“可”字。
旁邊侍奉的中常侍立刻收起奏書,畢恭畢敬地遞到大將軍面前,霍光也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展開一些,確認了天子的批劃,才收起書簡,與田千秋一起請退。
殿門關上,偌大的前殿立刻一片安靜,光影婆娑,絲絲香菸在錦繡重幄間穿梭彌散。
年少的天子坐在朱紋漆幾後,徑自沉默,殿中侍奉的宮人、宦者以及中臣面面相覷,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響,更別說開口詢問了。
“……賞……”少年天子忽然低喚,人卻沒有動彈。
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肯應聲。
能入殿近身侍奉的都是天子的親信,誰都不會誤解天子的意思——少年天子可不是想頒賞賜,而是在喚人。
喚的自然是那位奉車都尉、侍中秺侯金賞。
——可是,巧了……金賞與金建今日正是一起休沐。
眾人以目光你推我讓地交流了一圈,最後,隨侍的黃門令“眾望所歸”,硬著頭皮低聲稟奏:“陛下,兩位金侍中都是今日休沐……”
劉弗陵愕然抬眼,隨即便垂下眼,片刻之後,他便扶幾而起,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朕去見中宮。”
——中宮?
眾人又是一驚,卻不敢怠慢,一些人上前侍奉天子,一些人出去傳話,準備車駕,還有一些人立刻趕往未央宮的椒房殿,向皇后通報,也讓人準備迎接。
接到訊息,兮君吃了一驚,隨即便皺了眉——她還真不想見皇帝。
不說上一次留宿時的不歡而散,單是最近那位後宮的暴斃,便讓兮君直覺地認為——皇帝是來興師問罪的。
——死去的正是當初讓帝后爭執的那個名為佩蘭的八子。
可是,再不樂意,作為皇后,對於皇帝前來,也只能歡天喜地、畢恭畢敬地迎接,最不能也不應該有的情緒就是不高興。
——那是她的夫、她的君!
——她的主宰!
因此,中宮上下急急忙忙地佈置了一番,年幼的皇后被宮人壓著,又打扮了一番,之後,在天子車駕的前驅車到椒房殿前時,兮君領著一干宮人、屬吏出門迎接。
——帝后二人有近十天沒見面了……自兮君入宮以來,這般僵持還是第一次。
跪在皇后身後的倚華暗暗輕嘆——到底……皇后身後的倚恃太強了……
——竟是皇帝來見皇后……
再看看年幼的皇后,倚華不由失笑——皇后也未必想著誰先低頭這種事吧……
“陛下長樂未央!”皇后低頭參禮,一眾隨侍宮人跟著參禮。
劉弗陵下車走到皇后面前,停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如以往一樣攜著皇后的手,領著她一起入殿,剛進殿門,劉弗陵便停了下來,轉身看著皇后,眼角瞥著仍站在殿外的眾人,低聲卻清晰地道:
“朕要與皇后談談!”
“……子嗣……”(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