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保母同時叩首,光潔的額頭抵頭光滑冰冷的磚面,寒意直透心底,兩人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看著叩首不語的兩人,兮君只覺得置身冰窟,連顫抖都做不到,只能咬緊牙關,死死地瞪著兩人。
——什麼意思?!
——他們究竟是什麼意思?!
兮君感覺到自己再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了,右手幾乎是狠狠地掐著鋪了綈錦的玉幾,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已經暴起……
兮君知道,很可能,下一瞬,自己就會將憑几擲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耐下去。
“兮君!”
低聲的呼喚彷彿清泉擊石,濺起的水花熄滅了些許火星,兮君默默地抬眼,正對上一雙充滿擔憂的黑眸。
劉病已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再次靠近女孩。
——他為她擔憂……即使不太明白長御的稟告為何會讓年幼的她失態至此……
“……兮君……”他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除了喚她的名,便再說不出任何字眼……
猶豫了一下,他伸手覆上她握著憑几的右手。
她的手已是冰冷,他的手卻更冷。
兮君瑟縮了一下,不禁困惑地打量了他一番,隨即伸出左手,輕觸他的袖口:“你穿得單薄?”——這是保傅為她檢視衣裳的厚薄時常做的動作,她不解其意,卻下意識地學了。
手指間的感覺告訴女孩——他的冰冷並非因為衣裳……
“沒有!”劉病已拂開她的手,眼睛卻一直看著著她的臉。
見她更顯困惑,劉病已心中一暖,卻正色言道:“兮君,長御不會有惡意的。”
“曾孫慎言!”保母終於回過神來,恰好聽到劉病已的話,她也沒有來得及深究他話中的意思,只聽到少年口中所喚的竟是皇后的小字,她便立刻盡職地出聲阻止了。
劉病已一怔,沒有辯解,只是挑了挑眉,慢慢收回覆在兮君手上的手,保母自然也看到了,皺了皺眉,方要再開口,卻被倚華扯了一下哀袖,保母一怔,神色數變之後,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兮君也聽到了保母的制止,她素來守禮,自然不會對保母說什麼重話,因此,沉默了一會兒,她只能輕聲言道:“是沒有惡意……”
目光一轉,年幼的皇后看向跪在保母身旁的長御:“我的長御怎麼會對我有惡意?”
倚華依舊沉默,劉病已卻覺察了兮君的怒意。
——竟是針對倚華的嗎?
兮君瞥了劉病已一眼,便繼續盯著倚華,卻是越沉默越惱怒,最後終是再壓不下怒火。
狠狠地推倒憑几,兮君幾乎是怒吼了:“你沒有惡意,你只是想讓我知道那人有長公主護著,我不能置若罔聞!是不是?”
“中宮聰明!”倚華答得更加爽快,幾乎是兮君話音方落,她便應了聲。
劉病已目瞪口呆,皇后的保母也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便悄悄地往旁邊挪了一些,想與倚華拉開距離,只是既要不著痕跡,又如何能明顯見效?
兮君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小動作,她已是心亂如麻,雙手握成拳,在胸前相互抵著,喘息也愈發粗重,半晌才道:“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要我為自己打算……是不是?”
——年僅九歲的皇后,說出的話語卻滿含滄涼悲意。
“是!”倚華斬釘截鐵地回答。
因為倚華一直低著頭,其他三人也就都沒有發現她因為皇后的話語皺了眉頭。
——你們?
——是有人已經進言了嗎?
“難道不該為自己打算?”劉病已不解,卻以平靜的語氣反問兮君。
“誰會比自己更重視自己?”劉病已說著拗口的疑問,卻是再實在不過的話。
兮君欲言又止,盯著劉病已看了一會兒,才嘆息:“小哥哥,為你打算的人……很多!”
劉病已抿唇微笑,笑得很冷。
“為我打算?”少年皇孫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清冷,“不過是那些打算看起來對我不壞而已!”
倚華驀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被傷害的委屈之色。
劉病已若有所覺地看了長御一眼,隨即便再次看向年幼的皇后。
“也許……也許並不是所有人……”少年皇孫緩了語氣,“也許……的確有人不是因為自己才為我打算的……但是……”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堅定,“那不過是因為那樣會讓他們感覺更好!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