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首正月,為大朝受賀。
夜漏未盡七刻,未央鐘鳴,天子受賀,諸臣執贄,三公、列侯為璧,中二千石、二千石為羔,千石、六百石為雁,四百石以下為雉。
公卿皆為天子賀正月,然而只有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可以上殿,於御座之前舉觴賀萬歲。其後,奏食舉之樂,百官受賜宴饗,歌樂大作。
如此盛大的賀儀,行《太初曆》後,每年不過兩次,除了正旦之日,唯十月旦如此行大朝儀——十月乃是高帝定秦之月,是大漢元年歲首。
同一時間,椒房前殿,皇后受賀。
這不是兮君第一次受賀。
聽著千篇一律的賀辭,說著千篇一律的答辭,八歲的女孩對這種純粹的儀式毫無興趣。
按照順序,後宮之後便是在京的諸公主,兮君稍稍振奮了一些精神,畢竟皇室貴女與後宮嬪妾是不同的,至少在禮儀上,她要表現得更加尊重。
沒有看到鄂邑長公主,兮君並沒有在意——因為鄂邑長公主身負供養之責,一般來說,這種帝后分開進行的禮事,她都會守在天子側近。——然而負責儀程的內謁者令卻皺眉愣了一下。
兮君因為深感無聊,根本沒有看到內謁者令那一小會兒的怔忡,但是,自然有人看到。
大長秋在贊禮前很困惑地問內謁者令:“長公主?”
詢問的聲音很低,但是,意思很明確。
——為何不見長公主?
一夜未閤眼,兮君恨不得儀式立刻結束,聽到大長秋的詢問,便毫不在意地道:“前兩年,長主不都沒有來?”
大長秋與內謁者令相視一眼,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畢竟是新年正旦。
這般零碎的對話自然不會傳入臺下拜賀諸女的耳中,但是,這些身份高貴的女子中,不少人都剛剛經歷過帝后之間因鄂邑長公主而起的那麼一點小小波瀾,此時,見鄂邑長公主連正旦朝賀都不參加,不管前兩年如何,所有人立馬都留了意。
待二千石官員的妻子拜賀結束,便是規模不下於前殿的賜宴,又是一個時辰之後,兮君才終於可以換下一身沉重的盛裝服飾,直接躺倒在寢臺上。
看著只取下假結與頭飾便躺下的女孩,諸侍御不由掩唇輕笑,便是她的保傅,剛板起臉想教訓,又想到女孩一夜未睡的辛苦,也只是嘆息一聲,勉強縱容了。
倚華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輕鬆畫卷,不由便稍稍愣了一下,待看見兮君毫無正形地躺在寢床上,哪裡還不明白原因。
年輕的長御翻了一個白眼,想了想,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侍奉的宮人上前,將皇后頭上的髮髻解散放開,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兮君早在躺下時便睡著了,這一系列事情,她根本沒有感覺,再醒來,已是正旦之日的哺時了。
一干侍御宮人服侍著皇后著裳洗漱,直到皇后起身準備去用膳時,倚華才輕聲對皇后道:“中宮,昨夜大儺結束,長主便歸家了。”
也許是沒上心,也許是沒有睡醒,兮君只是隨口漫應了一聲,直到在漆案後坐下,用了兩匙羹湯,才恍然抬頭:“長御方才說什麼?”
倚華不得不放下布膳的包金木箸,躬身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兮君點了點頭,看了微微皺眉的傅母一樣,便沒有再吭聲,默默地用完膳,才對一旁侍奉的宦者道:“召內謁者令!”
本來以為事情已經結束的內謁者令匆匆趕來,行過禮,還沒有抬頭,就聽到長御認真的聲音:“奉中宮詔問內謁者令,正旦賀儀,長公主是否奏請不至?”
重重地將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內謁者令心中嘆息,口上卻一本正統地道:“長主未呈書奏請不至。”
不算大的東廂中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后的下一句話會是什麼。
“……長主是什麼意思?”
半晌,眾人才聽到皇后喃喃低語,所說的話語讓所有人不由面面相覷。
——的確,長公主為何如此?
——故意挑釁嗎?
倚華也不由皺眉,待看見皇后將目光投向自己,不由便苦笑搖頭:“婢子只覺得長主此舉不妥……中宮不可不追究……”
年幼的女孩咬了咬嘴唇,隨即看向一旁的傅母,只是,對這種明顯涉及甚深的事情,宮婢出身的傅母也深感茫然,又如何能提出有見地的建言?
兮君只得再次看向倚華:“追究?如何追究?”
兮君倒是不反對追究一下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