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道:“聽著諸君的意思,是縣官與子孟不和?”
霍光坦然地搖頭:“上至今未元服,能有何不和?”
蘇武點頭,隨即又道:“那麼,是子孟與少叔不和?”
這一次沒有任何回答,蘇武卻瞭然地點頭。
他入官最早,如今已是年逾花甲的人,什麼沒有經歷過?魏其侯、武安侯爭勢固然沒有趕上,但是,莊青翟與張湯爭權,他卻是從頭看到尾的……
想到這兒,蘇武不由憂心,張口便對霍光道:“子孟似乎不以為然?你是見慣大將軍的勢的,想來是覺得有恃無恐?”
昔日,大將軍衛青在朝中地位超然,無人可撼,但是,那豈是大將軍的位號決定的?
蘇武搖了搖頭:“我在北海,入眼全是白茫茫、空蕩蕩的,每日裡,除了想,還是想,想喜事,也想悲事,但是,想得最多的還是熱鬧事……最熱鬧的啊……想來想去,我後來發現,所有熱鬧事都少不了景桓侯……”
——霍去病……那個恣意任性的貴公子……
——也只有那樣的性子才能建下那樣的功勳吧!
聽到兄長的諡號,霍光不由失神,片刻之後,才恍惚回神,聽到蘇武說:“……丞相與御史大夫鬧得那麼僵,卻忽然意見一致……那一個多月比一年都熱鬧……都是景桓侯的一份奏記鬧的……後來呢……子孟還記得嗎?”
霍光的神色已然凝重,聽到蘇武的詢問,卻是看了張安世一眼,沒有吭聲——事涉張湯,無論如何,他也不好在其子面前多作評價……
元狩六年,霍去病請封皇子的奏書被天子下御史,隨後便是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文書往來,上下四次,才了結了皇子的分封事宜。
誰也不知道,先帝當時為什麼想打破成例封皇子為侯,而不是王——也許從頭到尾都沒有摻和一下的衛青是知道的?否則,素來最親近的衛青的公孫敖與任安為什麼中途退出?——莊青翟與張湯一向是針鋒相對,那一次卻是意見一致地一次次反對先帝的主意,最後,先帝還是認可了群臣的主張,封三位皇子為諸侯王,一年多後,元鼎二年冬,十一月,張湯自殺,十二月,莊青翟下獄死。
蘇武其實不需要霍光一定回答,也明白張安世在場,言及其先考已是不妥,見霍光的神色,已經將話聽進去了,也就沒有再多說。
牽涉到元狩六年的事情,內室中頓時有些冷場——除了邴吉,在座的都是官宦子弟,都知道元狩六年著實是有太多忌諱了,一時都有些心亂。
寂靜良久,最終還是蘇武打破了屋內的沉寂:“我剛歸國,這些事……”與他何干?
所有人都看向霍光,讓霍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子卿……”
“說吧!”蘇武看了劉病已一眼,輕輕嘆息,“你既然說要低調,為何會今天便把曾孫帶來?必是有事對我說吧……”他才剛歸國,正是各方矚目的時候,劉病已今天來的事情不知已經落入多少人眼中了。
——霍光這是逼著他表態啊……
霍光緩緩舒展了眉頭,也看向劉病已:“子卿歸國,可有屬意的職司?”
蘇武搖頭長嘆:“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回到大漢了……”
眾人再次沉默,片刻之後,霍光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子卿覺得典屬國如何?”
——典屬國……
杜延年迅速地看了霍光一眼,隱隱有些意外。
雖然之前也提過典屬國,但是,後來,杜延年又想了一下,覺得典屬國掌著內附匈奴所在的五屬國,倒不如大鴻臚讓人安心,他也對霍光說了,卻不料霍光此時仍然屬意蘇武任典屬國一職。
蘇武點點頭:“我無所謂……”他一個歸國不久的人,能對任什麼職司有什麼概念?更何況,典屬國秩二千石,地位不算低,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不過,話一出口,蘇武也反應過來,怔怔地望著霍光,只聽霍光道:“河西屬國的情況,子卿想必也不清楚,不如待天氣再暖一些,便前往屬國巡察一番?”
蘇武方回神便再次怔住了,卻聽霍光繼續道:“令公子多年辛苦,子卿也應當與之多親近才是。”
“……可是阿元有什麼不妥?”蘇武立刻明白過來,卻也是下定了決心,要想方設法保全這點血脈。
雖然在匈奴也有女人為他生了兒子,但是,畢竟是胡婦,他心裡並不看重,更何況,他與髮妻****深重,如今夫妻緣份已絕,只剩蘇元這點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