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典屬國
(盛世甲子啊~~~~)
霍光面前的黑色漆几上,錯金銅博山爐輕煙嫋嫋,高良薑與辛夷的香氣跟茅香混合一起,隨著那絲香菸,緩緩彌散,很不起眼,卻在鼻端縈繞不去。
——與眾人心境十分相似……
——天子對皇后說了什麼?
……
雖然不能洩露宮禁之內的事情,但是,知曉內情卻是另一回事。
就像霍光說的,在座的哪一個不是通籍宮禁的人,哪一個沒有一兩個耳目隨時關注著天子的動靜?
天子對皇后說話時雖然遣退了眾人,但是,並不是真正的避人耳目,天子的那些感懷,只怕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傳遍了宮中。
——感懷舊事本也沒什麼,但是,當今這位天子即位時不過八歲,徵和二年,滿打滿算,也不過四歲……
莫說霍光等經歷那些變故的人暗暗心驚,便是杜延年這般當初並未涉入其中的人也是震驚不已。
——這位天子恐怕當真有幾分神童的意思啊……
——再想深一些,那位十四歲的天子為什麼說那麼一番話?
——尤其是關於皇后不姓霍的那段……
這一次,先開口的便不是韓增了,畢竟,有皇后在,霍家與上官家便是斷不了的親戚,不是關係極親近的,斷不會在涉及兩家的事情隨意插話。
“上對中宮所說的話只怕不只是對中宮說的……”看了看其他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與霍光關係最近的張安世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張安世素來是三緘其口的性子,勉為其難說了一個開頭,便再不肯往下說了,不過,有人開頭便好——杜延年知道他的性子,待他的話音一落,便介面道:“臣以為,那些話是對大將軍與左將軍說的。目的……”杜延年矜持地頓了一下,才將話說完:“恐怕是試探,也不無挑撥的用意。”
——劉弗陵是什麼心思?
——這顯然是討論的關鍵。
霍光示意其他人也說話。
張安世搖了搖頭:“試探?挑撥?此非人臣當言了!臣以為縣官只是不安過甚。”
杜延年笑了笑,沒有反駁,目光一轉即看向韓增。
韓增的目光閃爍,沒有與杜延年對視,而是望向霍光:“大將軍是要我等的意見。”他將“意見”二字咬得很重,顯然是有深意。
霍光輕笑:“自然。”
霍光的態度十分坦然,那份理所當然的篤定讓韓增微微皺眉,眼中的光采也頓時斂起,沉吟良久才淡淡道:“子孺是光祿勳,其心意自是重要,然,我與邴公不過是光祿大夫,我們的意見重要嗎?”
光祿大夫不過是掌議論、備顧問的官職,雖然秩視二千石,但是,著實不能算舉足輕重的位置。
霍光再次點頭:“我需要子孺的意見,然你的意見,我也是要的。”
韓增還想追問,卻一個激靈,陡然明白過來——霍光就是要他們表態。
他與張安世同其它朝廷官員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與霍光、上官桀都交情都差不多。
張安世只是挑剔杜延年的說辭,卻沒有真的反駁,其意很明白了,他呢……
韓增微微垂眼,片刻之後便感覺到身旁的杜延年目光灼熱地望著自己,不禁抬眼看向杜延年,卻見杜延年一挑眉,示意他往正席一看,他轉眼一看,心中頓時一顫。
——霍光已把太子孫引見他們,怎麼還會容他們改弦更張?
韓增的目光不由就落在張安世身上,卻見這位光祿勳低著頭,根本不理會自己,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抬頭看向霍光,卻是依舊沉默,良久,他才道:“光祿大夫本就是光祿勳的屬下,臣從光祿勳之命。”
霍光一愣,對韓增的決定有些意外,不過,瞥見邴吉深以為然的神色,他便收回了到嘴邊的詢問,而是轉頭對張安世道:“看來以後,我要好好討好子孺了!”
張安世微微一笑,眉角一揚,點頭道:“大將軍所言甚是!”
這句話一出口,杜延年先笑了,韓增沒好氣地白了霍光與張安世一眼,也噗地一聲笑了,邴吉本就帶著笑容,此時,不過是笑意更盛,沒有笑的只有劉病已與蘇武兩人。
劉病已是不明白他們的交流,蘇武卻是深感沉重。
“大將軍……武不明白……”蘇武很認真地詢問。
霍光臉上的笑容不由一僵——這是蘇武歸來後,第一次稱他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