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六年,深得大將軍衛青信任、倚重的翕侯趙信,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投降匈奴,並軍同行的右將軍蘇建全軍覆沒,造成了衛青戰績上僅有的一抹失敗之色。
元狩四年,漢出十萬騎分兩路度幕,驃騎將軍霍去病出代郡,直匈奴左方兵,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大將軍衛青出定襄,當單于精兵,卻因前將軍李廣與右將軍趙食其失道,漢軍兵力不足,未能完成計劃中的合圍,讓單于逃離戰場,漢軍連夜追擊卻未能捕獲單于,遂至窴顏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大軍休整一日後即返回漢,並將城中無法帶走的粟全部焚盡。
——這是大將軍衛青第一次做出這般類似於趕盡殺絕之舉的行動。
在回到漠南之後,遇到失道的李廣、趙食其兩部時,素來溫和的衛青第一次命長史簿責失道的下屬,最終,李廣自殺,趙食其下吏。
一年後,李廣之子、關內侯李敢出任郎中令,因父死而怨大將軍,出手擊傷了衛青。
霍光記得,自己告訴兄長李敢打傷衛青的訊息後,他的兄長憤恨地拔劍砍向面前漆案,案角斷裂,他還是驚懼中,就見兄長扔開鎏金銅劍,不安地看向他:“舅舅不會以為是我的主意吧?”
霍光當時也是一愣,卻因為室內只有他們兄弟兩人,而不能不答,他用力搖頭,十分肯定:“舅舅不會。”
——衛青對霍去病的疼愛,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怎麼可能會因為李敢隨霍去病出徵過一次便誤會若此?
霍光是這樣想的,但是,霍去病卻搖了搖頭,俯身拾起銅劍,隨即便踞坐在大床邊,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他的兄長說:“真的不會?舅舅心細得很,自從並列大司馬開始,便對我處處退讓,連一干故將都推到這邊……那是陛下的意思,的確無可慮,可是……這一次……這訊息不是舅舅讓你告訴我的,是不是?”在得他肯定的答覆後,他的兄長再次黯然了神色:“舅舅瞞著我呢……”
霍光頓時凜然——的確,衛青是不願霍去病知道此事,當時在宮門前的所有人都被大將軍勒令噤聲,他本來也是不想多嘴的……
——衛青為何如此?
——那位大司馬大將軍當真謙和至此?
——抑或是……另有擔憂?
——比如霍去病的態度?
——不知道答案總比失望要好……不是嗎?
他聽到劍尖在塊塊方磚上劃過的聲音,他聽到兄長憤恨地冷言:“為父報仇?他李敢這一年多都是在忍耐嗎?”他聽到兄長氣惱地跺腳:“我就知道,逢上趙信這兩字就沒好事!早知道……該死的趙信!”
直到兄長病重時,他才問出自己的疑惑,他的兄長撇嘴回答:“當初用趙信是舅舅力主的,可是趙信做了什麼?那不是戰敗,而是背叛!那就是舅舅心裡的一根刺!不然舅舅非去趙信城放一把火做什麼?若是平常,我也不在乎,可是偏偏是那會兒!”
霍光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的兄長冒大不敬的風險,在天子行獵之時射殺隨駕的李敢,多少有幾分向衛青表忠心的意思。
——也許該說李敢選錯了時機?
當時,霍去病已病得不能起身,只能躺在床上,卻用很堅決的語氣說:“舅舅少時艱苦,別看他處世圓融,實際上,對人對情看得極重,受了傷也只是自苦得多。別人不管,我卻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再說,舅舅看重的,也是我在乎的!衛氏如此,太子如此!”隨即看著霍光道:“你與衛氏沒有關係,另有想法也沒什麼,不過,若是那樣,你就不要太親近舅舅與據兒了!”
他當時就搖頭,說自己絕對不會有其它想法,事後再想卻總是驚出一身冷汗——他當時若是反應稍慢上一些,讓霍去病有了想法,他那位恣意隨性的兄長會怎麼對他呢?
——也許什麼也不會做……
霍去病當時也只是笑著搖頭:“你自己應的自己記著吧!”
——因為他的兄長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
霍光記著自己應的諾——應諾再違諾便是背叛了。
——上官桀有應諾嗎?
送走張安世與杜延年,霍光忽然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想到這個問題,他便不由一怔,隨即便無奈地自嘲苦笑。
——是的,上官桀從沒有許諾一定遵從霍光的想法行事!
大將軍幕府的屬吏就看著自己的主官忽然在堂前的廡廊下站住,盯著正堂敞開的大門出神。
楊敞攔下眾人,讓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