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掉那些停頓時隱約傳出來的,不知是嘆息還是泣聲的異樣,那麼,可以說。天子複述的語氣十分沉穩。
鄂邑長公主看著依舊捂著眼的天子,心中十分懷疑——這是不是那個年幼中宮所說的原話。
不過,鄂邑長公主沒有追究這一點,反而詢問了另一個問題:“陛下怎麼會與中宮談論這種話題?中宮畢竟年幼……”
這也就是間接地質疑年幼的皇后是否能夠表述出那般深刻的言辭了。
鄂邑長公主沒有能夠將話說完,因為,年少的天子緩緩放下手,抬眼看向“平靜”地勸慰自己的姐姐,黑眸中,激動、憤怒、不甘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餘一片深不見底的清冷……
“陛下!”鄂邑長公主被嚇到了。
十四歲的天子看著自己的姐姐,清冷的黑眸中映著長公主的形像,十分清晰,長公主卻更加驚恐地顫慄了
“陛下……”
少年天子彷彿沒有察覺親姊的惶恐,淺淺地勾起唇角,自問一般喃語:“皇姊所言甚是,朕怎麼會與中宮談論這種事情呢?”
劉弗陵這會兒也有些困惑了。
——冬至那天,他只是按照一貫的習慣去皇后的宮中,與那個年幼的女孩一起共度節慶。
——自從始元四年立後開始,他就是如此做的。
——無論如何,世上也只有那個女孩可以也應該陪伴他!
——為什麼就是會談起那樣一個不適合的話題呢?
——為什麼會這樣憤怒呢?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年少的天子一時便出了神,他的皇姊滿心憐惜地看著他,默默地縱容。
——無論如何,大漢的這位至尊天子都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
——與先帝的其他子女相比,除了那個至尊的寶座,他擁有的實在是太少了,而她,是他的姐姐。
“……皇姊,朕與中宮說了母親……”
少年天子的聲音恍惚,鄂邑長公主卻驚出一身冷汗。
——母親……
——誰的母親?
——哪怕她的弟弟已是天子,他的母親仍是不能言及的禁忌。
——宮禁之中,禁忌……意味著那件事連稍微想像一下都不被允許……更不必說,議論、探究了……
——那位如今葬在雲陵的皇太后便是禁忌……
——正當寵的後宮最高位……卻連罪名都不清不楚……連如何死亡都不清不楚……
——不可想象,那個曼妙倩影之後隱藏著多麼可怕的事實……
“……因為那位博陸侯夫想讓女兒入中宮……”
少年天子接下來的話讓他的皇姊在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不是最可怕的那一種可能就行!
劉弗陵的腦海中,那一天的情形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可以準確地說出自己的皇后當時所著的繡衣上每個繁複紋樣。
那一天,燈燭漸熄,侍御盡退,絲幄錦衾之中,他問自己的皇后:“頎君,卿真的確定博陸侯夫人此意與大將軍無涉?”
原本與他並臥的皇后緩緩坐起,烏黑濃密的髮絲從玉枕之上滑落,與女孩唇邊慢慢黯淡的笑意相映,讓他感到寒意一絲絲地滲入心中。
“自然!”女孩沒有半點猶豫。
他伸出手,握住枕上的一綹青絲,沒有抬眼,很輕聲地詢問:“為什麼?卿對大將軍如此信任?”
女孩看著他,然而絲幔的遮擋下,殿內僅有的幾盞燈燭無法提供更多的光亮,她與他一樣,能看見對方的動作,卻無法將對方細微的神色變化看得更加清楚。
於是,女孩垂下眼,輕輕地將髮絲攏回身後,他便靜靜地看著那一綹髮絲從自己的掌心滑走……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稚嫩卻透著動人的清雅:“他是妾的外祖父。”
“僅僅因此?”他為女孩的天真而感到好笑,接著,他伸出手,握住女孩因為坐起而已有涼意的手。
“他也是博陸侯。”他提醒著女孩,那個女人是她的外祖父的妻子。
女孩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動彈,聲音卻帶上了一絲笑音:“不是大將軍,不是博陸侯,外祖父也是外祖父。”
他聽得出女孩對他的話並不在意,帶笑的話語滿是對親人的信任與依賴。
——那是他不會擁有的。
因此,他確信,當時,他以自己所能表達的全部惡意,對年幼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