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詣宮前殿東廂,身著絳緣雙鶴錦深衣的顯姬儀態優雅地端坐在五彩畫屏後,目光低垂,一派安詳。
因為博陸侯夫人還是第一次謁見皇后,內外侍奉的宮人、宦者都不免尋機多看兩眼。
宮禁之中規矩森嚴,私下傳遞、議論訊息都是大忌,一個不好,便是大不敬的罪名,因此,禁中侍使的諸人經常議論的反而是宮外的人與事。
如今,既然是大司馬大將軍主政,霍光的家事自然是倍受關注的話題之一。
——御婢出身的博陸侯夫人更是話題之一。
顯姬本就是侍使婢女出身,自然極為敏感,如何會沒有察覺那些窺探的目光?
——自從成為博陸侯夫人,這種探究的打量就沒有斷過,顯姬早已不會像最初一般滿心的忐忑不安,如今,她已是毫不在意了。
——她是出身卑賤,可是,那又如何?她如今是列侯夫人,日後,還會是太夫人!
有這份底氣,她自然可以在眾人的窺探之下,擺出格外端莊的姿態,自恃凜然,只是,對於頗有見識的人來說,這份刻意便先落了下乘。
——越是刻意,越是容易讓人聯想起那些不堪提及的事情。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自己都不能正視自己曾經的卑賤,才會那般刻意表現,希望別人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出身。
能在中宮侍奉豈會一般人?誰沒有相當的眼力?
將這位博陸侯夫迎進來的內謁者一回官署,他的同僚便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的都是有關博陸侯夫人如何如何的問題。
那名內謁者已逾不惑之年,是宮中的老人了,行事最是端方老成,否則,內謁者令也不會派他去迎大將軍的夫人。
——這樣的人豈會輕易多嘴?
不過,見官署上下皆很好奇,他也沒有掃興的意思,低頭思忖了一下,還是說了一句:“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人。”
他是實話實說,只是,眾人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就等來這麼一句,頓時都深感失望。
與他素來交好的內謁者丞乾脆瞪了他一眼:“不是佳人,也上不了大將軍的寢床!”
眾人一陣爆笑,那名內謁者不由尷尬,摸了摸鼻子,在眾人頗有壓力的眼神下,硬著頭皮又說了一句:“嗯……如今,我倒是覺得,敬夫人不待見這位庶母……有幾分可信!”
聽了這句話,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卻仍是不懂,其中有些年青的,知道他素來待人溫和,便立即出聲追問:“怎麼說?”
那名內謁者看了看那幾個後輩,沒有再說顯姬,而是語重心長地教導:“出身這種事豈是能夠自主的?卑微也罷,顯赫也罷,與己身的才德都毫不相干,日後的成就更是與出身沒有關係。所以,顯貴之後,再時時掛慮他人對自己出身的看法,只會讓自己失了氣度!須知,顯赫高位,沒有相應的氣度豈能久據?”
幾個後輩連忙正色敬謝教誨,其他人也都深有體會地思索著。
不過,年輕人畢竟是年輕,稍靜了一會兒,便還是有人再次問道:“這與敬夫人待見與否有什麼關係?”
——好奇心真是一種十分強而有力的心理!
這一次,倒是不需要那名內謁者再回答了,旁邊立刻就稍微年長一些的同僚瞪眼望向幾人,同時,恨鐵不成鋼地道:“那種恨不得連父母都換了的人會如何處世?不要認為自己還是稚兒,什麼都要別人說透!”
內謁者署中,其他年長些的也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人生一世,想有所為,希望顯貴聞達,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凡事皆有度,過猶不及是通行的道理。
——那種恨不得給自己換個出身的人,逢事必是不擇手段!
——若只是旁觀者,未必不會欣賞那種狠厲與決絕,但是,若是親近之人……心寒已是最好的感覺了!
一陣寂靜後,內謁者令嘆息地說了一句:“有婦若此,絕非家門之幸!”
旁邊有一個年輕的,聽了這話,皺著眉點頭:“古人云:‘無以妾為妻……’古人誠不欺我……”
眾人目瞪口呆,良久都無人開口,只是盯著說話的那人,讓那人不由緊張,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我……我說……錯了?”
緊挨著他而立的一人聽到他的疑問,頓時回神,隨即便問:“這種話……哪位古人說的?”
那人一聽這話,頓時鬆了一口氣,笑了笑,又看了一下眾人,道:“《春秋公羊傳.僖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