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衛青,如今,他卻是十分清楚,原奏發回,表示先帝沒有意見,一般多是臣下彙報任務進展的內容,根本不需要天子說什麼。
——就是說,當時,陳後的身後事已經全部辦完,少府只是稟奏而已。
那一天,大將軍的情緒明顯低落,與天子對弈時都十分心不在焉,讓天子頻頻皺眉,最後伸手掃亂了秤上的棋子,瞪著自己的大將軍:“大將軍是不是昨日休沐得還不夠?”
廊下的侍中、中郎等人一聽到這話,便十分默契地退到聽不到聲音的距離,霍光自然也跟著眾人一起行動。
高臺殿閣之中,君臣兩人說了什麼,無人知道,也無人敢知道。
不過,當夜在禁中值宿時,待閣中只剩下彼此兩人的時候,看著大將軍神思不屬地樣子,霍光還是問了出來:“舅舅對廢后的事……有想法?”
衛青聽到他的聲音,嘆了一口氣,擱下一直握在手中卻沒有落下的筆,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卻還是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言道:“光沒有見過廢后……”
“是!”霍光點頭,他來到長安時,陳後已經移居長門宮,雖然隨駕去灞陵的次數不少,但是,天子連陳後所居之處都不肯踏足,他哪有機會見到那位竇太主之女?
衛青輕笑著,一臉回憶:“我見過,中宮被上帶入宮時,她還是皇后,就在東司馬門上站著,冷冷地看著,那目光如刀一樣,於是,中宮被充入掖庭,我被人帶到建章……有時候想想,好像就在昨日……”
霍光不明白衛青想說什麼,眨了眨眼,沒有開口,繼續安靜地聽著。
“……她看我與中宮的眼神就像死人!那時候,在建章,我幾乎每天都在想著,自己還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日出……可是……我還好好的,她卻死了……”衛青微微揚唇,似乎十分困惑,“她是大長公主的女兒,那個時候,主上對她真的是如珍似寶,好得不得了,即使後來寵了中宮,也沒有冷落她……然後,忽然就變了……主上連看都不願再看她一眼!”
霍光明白了——讓衛青困惑、恐懼的是天子的善變!
——那位至尊素來就是如此!
衛青淡淡地嘆息,卻沒有再說什麼,霍光想問,話到嘴邊又沒有出口——天子對此事的說法,衛青是絕對不會說的。
正在猶豫如何開解,殿閣的門猛然開啟,兩人抬頭,看到一臉陰鬱的天子站在門外,黃門等人都戰戰兢兢地站在廊下。
霍光都沒有來得及行禮,就被天子狠狠地踹了一腳,附帶兩個字:“出去!”
踉蹌著起身,霍光還沒有出門,就聽到天子冰冷地質問:“聽卿的意思,朕應該把她葬到茂陵才比較能讓卿安心?要不要乾脆,朕廢了皇后,把陳氏葬到皇后陵裡去?大將軍是不是太閒了?還是大將軍覺得朕比較有閒情逸致,連廢后的事都應該親自過問?有時間與晚輩追憶往昔,大將軍不如想想如何了斷南越、東越之事……”
從那以後,霍光再沒有聽人說起過廢后。
如今,再一次聽到“廢后”二字,想到長門宮,想到衛青的隻言片語,再想到劉病已話中的意思,霍光顫慄了。
——被廢的皇后會怎麼樣?
張皇后被幽於北宮十六年,薄後被廢四年即薨,陳後被棄於長門,其母在世時,尚算有所依恃,其母薨後,連死亡都悄無聲息……平日又該是什麼光景呢?
——被幽禁在荒涼的宮殿中,每日除了天空,什麼都看不到,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關心……
——那樣的狀況,人能活多久?能清醒地活多久?
——他能讓兮君淪落到那般境地嗎?
霍光沉默了。
——他能夠看著女兒唯一的骨血步入那般境地嗎?
——他能夠允許自己將她送到那般悲慘的人生中嗎?
……
看著劉病已期待的眼神,霍光默默地撫著他的頭,徑自無語。
張安世暗暗嘆息,轉過身打算離開,但是,方走兩步,就聽到霍光輕聲嘆息,隨即語氣鄭重地說:“我答應你。”
張安世驀然止步,不敢相信地轉身望著霍光,卻見霍光只是認真地看著劉病已,再次鄭重開口:“我答應你,我不會讓兮君成為廢后的!”
(多說兩句,不算錢的。——為什麼說陳後最悲慘呢?離長安最遠的罷退居所,離長安最遠的葬所,這樣便是最慘的了嗎?最後,朋友說了一句話——“連死了都沒人知道最慘!”在西漢所有皇后中,無論被廢與否,只有這位孝武陳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