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時候,你要把頭髮剪了。”

這個醫院並非野戰醫院,為什麼不能留辨子。我不知道。難怪昨天全院開大會,我進禮堂的時候,所有女兵都看著我。再看下去,我只能站著不動了。我只知道我那兩根在學校裡辛辛苦苦留起來的辨子,壽命到了。

“你剪了頭髮,把那兩根辨子給我留著,別扔了。”老牟又說。

雖然是秋天時分,襯衣已經被汗沾在背上了。晚上,我把兩條死氣沉沉的辨子包在一張解放軍報裡給了老牟。她朝我笑笑,突然就是那種燦爛的樣子。

“我叫楓,在藥房工作。”她說。

老牟是醫院的頭號美女。這是我一週以後得出的結論。她的美是從她急急走路的姿態裡看出來的。只有仙人才會那樣移動步子。她笑起來聲音低沉,而且是從眼睛裡流出的那種低沉,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看到可以從眼睛裡笑出聲音的人了。

除了工作,我的任務是每天晚上陪老牟散步。哪怕我心裡把這個散步咒罵一萬次。醫院靠山,閩北的深秋,山就是一塊巨大的調色盤,你能想象的顏色這裡全有。老牟走著路,就開始了她的自言自語:

“你戀愛過嗎?”

“沒有。”

“我知道沒有。戀愛的女人不是你這種愚蠢的眼神。”

“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她一腳踢飛一塊石頭,把路邊草叢裡的一隻山雞驚得飛起來,拖著一尾巴累贅,牢騷滿腹地竄走了。我們這裡就是這樣,如果碰到一隻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都不必奇怪。有一次一隻黃麂就跑到我們院的洗衣房去了。大家都圍著看。它轉了一圈,走了。那是什麼年代?一九七三年,全體中國人民還沒來得及學會吃山珍呢。

“我渴望戀愛。可是我只能同自己戀愛。”她轉臉看我,眼睛就那麼穿過我愚蠢的眼睛盯著我的身後。我只好點頭。她很不屑地用手在我頭上一扒拉。

科裡的人很快知道我成了老牟的散步同夥。週一大查房的時候,有位男同志對我說:“你真幸福啊,同美女一起散步。”

晚上我對老牟說起這話。老牟說:“他們這些人都恨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討的老婆都不及我漂亮,他們是妒忌我。”

她拿出了一團解放軍報,那裡面就是我的辨子。辨子的發茬已經用橡皮筋繫緊了。辨梢扎著兩隻淡藍的絲帶。我不知道我的辨子離開了我竟然會這麼奢侈。

老牟把我的辨子用髮夾夾在了自己的頭髮上,然後用一條舊圍巾包住自己的頭。“我太漂亮了!”她用一種哭腔說。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目光短淺的人。

她從箱子裡拿出一條綢被面披在肩上,然後在腰上繫上一條絲巾。對著鏡子端詳了一會,哭了起來。哭完了她又笑起來,那是一種嫣然一笑。

“你睡吧。”她說。拿起桌上一隻棕色的廣口瓶,那是裝水劑的專用藥瓶。從那裡面倒了一點液體在杯子裡,一飲而盡。

“這是咖啡因。”她說。

這是一種興奮劑,用來治療抑鬱症的。她喝它幹什麼?老牟是個司藥,弄到這種藥太容易了。

愛是刀光劍影(2)

“我習慣了。你先睡吧。”

早上六點半是出操時間,我看到老牟把自己包在被子裡,朝我哼了一聲:“我從來不出操。”

山裡已經有薄霜了。跑在山路上,一腳霜的碎裂聲,鞋上全是草屑。我在想老牟是個什麼人。怪人。

怪老牟的絕技不是化妝術。她是一個手風琴手。閒下來的時候,她會把手風琴從床底下拉出來,拉上一陣子,全是蘇聯歌曲。她的手指細長柔軟,在鍵盤上彈跳的時候,我想到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那裡面有一句形容保爾柯察金拉手風琴的句子:讓手像蝴蝶一樣在琴鍵上飛舞著,發出一聲聲嘆息。

就是一個吉普賽女郎。

在喝了一段時間的咖啡因後,老牟又開始吃安眠酮了。我很提心吊膽。這是一種可以成癮的鎮靜劑啊。我問她不吃行不行。她瞪著我。

醫院開始了冬訓,一個專案就是二十五米五四式手槍射擊。靶場上,老牟把彈匣退出來,很熟練地取出一顆子彈捏在手裡:“這麼小的一顆東西就可以要人的命。哈!”說著舉起槍亂轉身子。這可是大忌,實彈射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必須把手裡的槍朝上舉著,不準朝向其它方向。我們有位管食堂的司務長,實彈射擊的時候把槍口朝下,結果不知怎的就打著了自己的腳。

醫院裡的人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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