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出來就沒有呼吸。
老兵躺在產床上問:“怎麼不哭呢?”
嬰兒被護士長蓋在手術巾下頭。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老兵被推到病房去了,所長站在她面前說:“你不要緊張,孩子有缺陷,是一個無腦兒,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了。”所長真行啊,一口氣把該說的都說了,鈍刀殺人更疼啊。
老兵哭了,很小聲地哭:“對不起,對不起。”
她對不起誰呢?
我到軍校校學習去了,老兵送我。大榕樹下,海風永遠吹著榕樹的氣根,晃著,春夏秋冬。
“到哪裡都別忘了咱們所裡的榕樹,你的名字裡也有啊,它生命力可強了。”老兵說。
我朝老兵敬了一個標準軍禮:五指併攏,中指對著帽沿邊,四十五度。
老兵笑起來:“你的軍禮很漂亮。我帶的兵軍禮行得最好的就是你了,真是軍人後代,好樣的。”
這是我聽到的老兵說得最多的表揚話。
2006年11月。戰友小磊從北京來電話說:“記得老兵嗎?”
“怎麼不記得?我最怕她了。”
“她死了,腦腫瘤。”
我糊塗地握著手機。
小磊告訴我:老兵的男人早就同她離婚了,老兵一人回到北京,得了腦腫瘤,最後是戰友陪著的。
我問:“她說了什麼話沒有?”
小磊說:“一直昏迷,哪裡有什麼話?清醒的時候說過,挺想她帶的那些小兵,特別是你。”
我找了一個地方放聲大哭。老兵。我知道,一起參加核試驗的同志,你不是第一個去世的。先走的人都是惡性腫瘤。
老兵。我很怕你。老兵。我很想您。
在常人看來,有的時候,醫生就是在用科技延續著病人的痛苦。可是,你能讓一條命就這樣輕易放棄嗎?即使親屬要求也不行啊。於是痛苦成為一種司空見慣的事情的時候,麻木便由然而生。這種麻木是很令人心酸的,對病人對醫生。為了那些需要救治的人。動物就不得不出面擔當死亡的先頭部隊了。
經歷過死亡的人,大都不肯接受對生命的人為摧殘。職業軍人可能是個例外。這是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我看到了兩種軍人,他們對生命的態度非常對立,目的卻一樣,為了維護生命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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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狗為伴的小胡(1)
1979年秋天,自衛反擊戰的英雄風還沒吹完,我們院來了一個反擊戰負傷的戰士。
他是分到動物房養狗的。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食堂。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端著一隻搪瓷碗,飯菜就在一個碗裡,吃得飛快。不和別人說話。
南同我說:“參加戰爭的人很多都是這樣。心理受到損害,不想同別人交流。”她盯著低頭吃飯的那個兵:“我爸告訴我,他在朝鮮第一次碰上轟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身上全是炸死的戰友的血和肉。”南的爸爸是紅軍,一生見過的生死夠多了,在朝鮮差點就精神崩潰。這是南說的。她正在研究一些起心理方面的事情,每天都神叨叨地。
南把我拉到那個低頭吃飯的男兵跟前:“你叫什麼名字?”
男兵頭都不抬:“姓胡。”
“那以後我就叫你小胡了吧?”
“可以。”
“你哪一年的兵啊?”
“七五年。”
“哈,新兵蛋子。”南笑起來:“我是七一年的兵。她是六九年的兵。”
小胡低著頭扒拉飯。
“這個人心理一定有問題。”南說。一臉悲天憫人的樣子,而且恨不得就同人家談心的架勢。
南很快就同小胡拉扯上了,她幫小胡餵狗。
動物房裡養的不光是狗,還有免子和荷蘭豬,也就是那種豚鼠。
這些動物都是用做實險的,免子是練習靜脈穿剌的;荷蘭豬是做藥物實驗的。(小白鼠另養在藥房,它們嬌氣,專門用來實驗各種抗腫瘤的藥物。移植一些腫瘤細胞,再注射藥物,看它們誰鬥得過誰。常常是腫瘤吃掉了小白鼠。)
狗是做手術的,戰傷手術、心臟手術。
外科的方醫生最喜歡在狗身上練,每週一次的動物實驗總少不了他。他最近一直在追南,總是讓南一起同他做手術。
一條狗捉來了,捆在木板上。朝狗身上打一槍,一聲慘叫,狗血四濺,血肉模糊。拎起狗往手術床上一固定,打一針硫噴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