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就穿過小腿,握在一起。他姓帥。
“我小的時候,腿很長的。你知道不知道?田徑隊挑小孩學短跑,就是讓你蹲下來,看你的膝蓋過不過肩。”老帥搖頭擺尾,嘴角翹起來,太陽就在他臉上舔來舔去。
“我在隊裡跑了兩年,兩年啊。”老帥豎起兩腿手指:“每天一個雞蛋補充營養。你知道那是什麼時候?1960年,餓死多少人?我們有雞蛋吃,我就是為了雞蛋才到田徑隊的。”老帥直搓臉,細細的眼睛盯著窗外頭。
“在太陽底下跑步,死跑。要了命了,吃不消的。”
窗外頭是醫院的籃球場,一群小孩子在投籃。球咣咣地砸在籃板上,沒投中的被按著在地上做俯臥撐。撐不動就撲在地上,一臉黃土。
“我小孩像我,也在田徑隊。他的腿很長的。”
老帥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小本本,再抽出一張照片。一個小男孩,圓臉。頭髮左右分開。嘻著嘴,少了一隻門牙。
老帥把照片放到我臉跟前。我朝後一仰頭,不然照片上又得印上一個油印。他老是把照片抵到我臉跟前,撞到我的油鼻子。
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老天爺。每次還得裝著興沖沖的樣子。
“老帥啊,不要說了喲,聽得耳朵毛都掉光了。”躺著的一個病人哼哼著,化療反應太厲害,聽什麼都耳鳴。他仇恨滿腔地看老帥,跟貧下中農看土豪一樣。有力氣,一定掐老帥的脖子。其實,我也想。不是掐,是捂住自己的耳朵。煩吶。
“為什麼不讓說?你這個人好搞怪。我們這些人都是排隊過鬼門關的人,就是先後的事情。”老帥笑逐顏開,臉上拉過幾道皺,那層皮像被誰揪著,斜到後腦勺。
老帥的嘴真毒啊。那個耳鳴的病人,下半夜突然大出血。人都來不及往特護室送。(那時還沒有ICU)就在老帥的床邊搶救。血一點也不吝嗇地從病人的嘴裡往外湧,很快窒息。氣管切開,加壓輸血,止血劑。我們連他為什麼會突然大出血都沒弄明白,他就什麼生命體徵都沒有了。
撤走搶救裝置,換掉血汙的床單,清理死者的身體,通知死者家屬。商量怎麼向死者解釋死因,同意進行病理解剖。我們忙成一團,半夜三更的病房裡一片通明。
所有的病人都醒著,沒有一個睜眼。
有人噢地哭起來了,聲音狼一樣橫衝直撞。
是老帥。
“我是一個混蛋啊。”他打自己的嘴巴。牙齒被血染得紅紅的,在日光燈下頭泛著紫光。
我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