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變在即,還指望朝廷能當靠山,愚啊……著實愚啊。”
左未生也笑道:“那李紱怕是著了我們的道,真要跟南蠻頂著幹。趁著他搞出亂子的時候,我們以軍護商,以商養軍,埋頭紮根,基業就此而成。杭州厘金局已被我們握住,只要亂象一起,南面跟李紱爭鬥之間,杭州厘金就將落到我們手中,那可是一年四五十萬兩銀子的數目,足夠養穩萬人大軍!”
年羹堯點頭:“總而言之,江南越亂越好!”
江南很快就亂了,但這亂象卻出乎李紱和年羹堯所料。
聖道九年四月底,孔尚任的孫子孔興聿在龍門宣佈跟曲阜孔府斷絕關係,另立“南宗”,這一舉類似當年衍聖公南遷,分出南北兩宗,令天下儒士嬌軀劇震。
這還不算狠的,孔興聿還刊行了他爺爺的遺囑,以大越國“太子太傅”身份謝世的孔尚任在遺囑中說,當今衍聖公血脈紛雜,不足以承孔聖之澤。更有“術儒”以孔聖為旗號,名尊孔儒,實行“術法”。為復孔聖學思,他堅決反對“衍聖公”的正統性,而主張興孔儒之質,那就是“仁”。
孔興聿在龍門立起“仁學”大旗,號稱要復興孔儒,不再將孔聖之後當作政治大旗,而只是作為一個學派存在,這對英華來說算不得什麼大事,不管理氣還是心仁,儒家諸學派都脫不了將禮樂和倫常從血脈延伸到一國政治。在英華已成氣數的天人之倫下,早就被壓倒了修身齊家的“人德”層面。如今這“仁學”對孔子思想作精加工,如果能脫離禮樂倫常,上升到國政乃至天道層面,那也是好事。
但這事對江南江北的儒生震動太大了,孔府當即就宣佈將孔尚任一系從孔氏族譜上除名,並對其口誅筆伐,斥其為“出華夏而淪夷狄道”,但孔興聿的宣言裡歷數曲阜孔府的族系,宣稱當年蒙元廢南宗衍聖公而立北宗時,衍聖公就已失道義正統,滿清入主中原,曲阜孔府更積極剃相迎,再證其無華夏之本。但凡腦子稍微能自己轉一下的儒生,都覺曲阜孔府是在自打自臉。
如果孔興聿只是簡單地消解衍聖公的“合法性”,還只是讓儒生震驚、憤怒和沮喪,可孔興聿接著又立“仁學”,號召天下儒生重新審視自己所學的四書五經,是不是真合孔聖本義,這一推一拉,在儒生心中倒塌的不是孔聖的神聖和衍聖公的尊嚴,而是道學理儒和夷狄朝廷的神聖不可侵。
就在李紱指揮各級官府在江南大舉搜檢孔興聿的帖子,以及載有他宣言的《中流報》、《江南報》時,為此忙得四腳朝天時,自龍門而來的第二波攻勢到了。
英華二十多家學院在龍門開設分院,宣佈面向江南招生,讓江南讀書人為之再嬌軀一震的是,只要在這些分院裡結業,就有了英華士子身份,可以在英華當官!雖然都是要從小吏幹起,卻是一份鐵飯碗,而且前程不封頂。更重要的是,來自英華各行各業的江南人慷慨解囊,各家學院也大包大攬,學費全免!
這訊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原本龍門就開了蒙學和各類學堂,再設學院也順理成章。
江浙人沸騰了,特別是紹興一帶的讀書人,這裡出的讀書人,絕大多數都是小戶人家,難以做官,以師爺為生,西行三賢裡的唐孫鎬就是紹興人。唐孫鎬如今任有英華“小國子監”之稱,譽為第二學院的黃埔學院院長,更成為家鄉年輕人的榜樣。
往日讀四書五經,為的是一份飯碗,如今讀天道倫常,同樣也能得一份飯碗,只要不是真讀迷了書,誰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自五月開始,成千上萬的江南讀書人湧向龍門,領取考試教材,摩拳擦掌地備考。而就在這番大潮中,自龍門出的第三波衝擊而來。
江南士子,乃至北方士子,嬌妻被這一波衝擊給震軟了。
學院借招生之機,將大量英華書籍瀉入江南,正在英華沸騰的古學復興,也來到了江南。
墨學,不僅講天下大同,也講機械,講什麼力學,講元素論。為什麼英華商貨價錢這麼廉,質量這麼好?就因為這些學問。
利學,講楊朱道,講商貨之理,講金融。為什麼英華國力蒸蒸日上,老百姓日子豐足?就因為這些學問。
道學,講天道總綱,天人感應,講黃老之術,講中庸。為什麼英華人人頂天立地,為什麼英華得承華夏大義,由此破開滿清“盛世”,立起一國,就因為這些學問。
真理學,講器道之辨,講真切之理。包括這個世界是一個大圓球,各自有哪些國家和風土人情,宇宙又大致是怎樣的構成,透過天文望遠鏡和顯微鏡又能看到怎樣的玄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