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嫁人需要別離。就連那新婚的夫婿,都是葉老爺千挑萬選、自己隔著屏風也相中了的。此時外間葉順規治了自家僕人,吵鬧聲漸消,風雨聲中,那女娘嗚嗚咽咽的抽泣聲和她父親的長吁短嘆鑽入耳中,靈眉聽著聽著,不由動了惻隱。
輕輕掀開轎簾一角,吩咐丫鬟,“那女子生的如何模樣,你說與我聽。”
梅香看過;言道;“細溜溜身條;白生生臉面兒;看樣兒;倒有幾分讀過書的樣子。”
靈眉暗自點頭;又問;“那老爹爹呢?”
梅香撇嘴;“卻是一幅窮酸愣頭的腐儒相!”
靈眉遂吩咐她,“你去問問,緣何他一個讀書人,卻要將女兒如此草草出嫁,失了禮法?”
梅香不願,嘟著嘴道,“小姐做什麼要管這個,我看那老頭不是個靈光的,適才我見他女兒哭了,好言相勸,倒被他搶白一通,等下若再是狗咬呂洞賓,又叫我吃一頓難堪。”
靈眉惱她,“好蠢丫頭,讓你去問,你便問去是了,這許多話。”
梅香無法,只得去問了,果不其然,賀守寒心痛女兒,見來問的又是剛才那個精利丫頭,還說他不遵禮法,草草嫁女,噌得鬍子翹起,指著她跌腳,“你你你,大家不過來此避雨,雨停便各自散去,你做什麼要苦苦追問,咳,你做什麼要出言諷刺?”
他面脹紫紅,又羞又惱,梅香哪受過這個,將要回嘴,卻被人扯住衣袖,回頭一看,是葉順,想到今日是自家小姐的好日子,方擰擰眉嚥下了,此時那貞良倒止了淚走上來,也拉住自家父親;言聲道;“爹爹快別說了,我看人家也未必就是惡意。”
梅香拍手道,“我看這位姐姐卻是明白人。”細細一瞅,見對方白淨一張瓜子臉,清麗端莊,眼眶兒雖紅紅的,但那嘴角倒又顯出堅強的神色來,當下心生好感,做福問道,“這位姐姐,良辰吉日,你卻為何連轎子都不乘一頂,又連個迎親的人都沒有呢?”
見她正經問話,那一眾僕隨都閉了嘴,無人再插科打諢。賀守寒被女兒拉過坐到亭廊凳子上歇歇喘氣,貞良環顧一週,滿亭的人,從剛才幫勸的老家僕、到迎親的婆子、各丫鬟小廝們,甚至那八人抬、紅彤彤嚴實實的大轎子,齊齊向自己望來。貞良輕嘆口氣,想這原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也向轎子方向回了一禮,起身答道,“只因家祖與那濟州府周家早年有約,小女子十五歲時須嫁與他家,父親這才帶著小女,前去尋親。”
“濟州?”梅香聞言甚是驚詫,追問道,“難道是那臨近京都的濟州麼?”
貞良點頭,“正是。”
“啊,”梅香回與了小姐,上來又問,“聽適才姐姐的語氣,難道竟沒有見過周家那位公子麼?”
貞良苦笑搖頭。
“難道那周家竟然沒有來尋你們,沒有提親、下聘麼?”
貞良再搖搖頭。
“難道……”
話音未落,貞良已轉過臉去,略忍住了眶中淚水,轉過強笑道,“不瞞這位姐姐,我與爹爹,連周家是否還在濟州,都還不知。”
眾人譁然,梅香看向貞良的眼神充滿憐憫,賀守寒不悅起身,扶女兒道,“女兒,莫要與這些人言論,他們哪裡懂得父母之命,哪裡懂得禮義誓約。”
梅香搖頭回到轎邊,轎子裡靈眉卻一時搖頭,一時點頭,不住讚歎。這世上竟還有如此愚鈍執著的父親,這世上竟還有如此良孝順從的女兒,這世上竟還有如此稀奇的事體,而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偏讓她,在這出嫁躲雨的途中遇到了。那窮家女子的傷心事,到了富貴小姐這裡,於她年輕順遂、不知人間疾苦的心靈想象,竟發酵出無比浪漫傳奇的氣息。
靈眉平日裡閒時,也曾看過戲曲兒雜書,此時不知怎的,一半出於憐憫,一半出於好奇,竟生出成就一段佳話的心思兒來。當下喚丫鬟臨近,悄悄說了幾句。
梅香一聽大失顏色,“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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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眉嗔道,“蠢才,輕些!”說著悄悄掀開轎簾一絲縫兒,梅香眼瞅韓婆子不見,忙接過塞袖籠兒裡去了。
靈眉又吩咐道,“仔細,別漏說了你我姓名。”
那梅香走了幾步又回來,低聲勸道,“小姐,這鎖麟囊裡面盡是珍寶,不僅如此,也是夫人抱外孫的一番祝願和念想,你怎麼能……”見裡頭人不言不語,只得嘆息著朝貞良走過去。
3。 大水
光陰如水,世事無常。
如今已是天佑八年七月,六月裡一場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