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六合,莫不以你為尊,我便是有天大的膽子,又如何敢取笑陛下。”
“還說不會麼,旁人對我畢恭畢敬,唯獨你,分明早早知道我是誰,卻還假作不知,恍若未覺,一口一個郎君叫得踏實。便是現在,這聲陛下里又喊著多少調笑,當我不知?”
韓貅掩唇:“今日的郎君,到比此前多日的更加真實可感,更加鮮活有味呢!那……你是願意貅尊稱您為陛下,還是想聽貅喚你郎君?”
他這一句看似隨意的感嘆,卻彷彿有重重一擊敲響了梁剎心中的大石,他幾乎已經聽到了那塊石頭咔嚓崩裂的聲音。然而,這塊巨石究竟是什麼?
梁剎抬眼看去,之間韓貅眉目流轉,裡頭透著些許莫名的意味。他心頭一動,驀然在這聲聽了多日的“郎君”中品出一分旖旎溫柔來。手腕的那處彷彿又猶如實質地燒了起來,而且這一次,燒得轟轟烈烈,彷彿過電一般竄入心房。
“自然是……郎君。”
說這句話的時候,梁剎的表情十分複雜。他眉眼釋然而歡欣,嘴角卻微微下撇,帶著一絲憂傷。
半面愉悅,半面傷懷。
“哦?”然而韓貅從來敢膽大包天地直視梁剎的眼睛,此刻他凝視著梁剎的黑瞳,只問,“這是為何?”
只見那雙黑瞳深處是濃郁得彷彿能滲出墨的深色,這層深濃彷彿擠壓的岩漿,那黑瞳深處驀然湧現出一點亮光,接著便彷彿熔岩破土而出,猛烈地向外翻騰席捲:“……我既然是白龍魚服至此,又如何會希望你處處行君臣大禮相待,自然是隱姓埋名更好。”
等等,你那激烈得彷彿海船觸礁、岩漿滔天的眼神,似乎和你話裡的意思不搭啊!
然而韓貅忽然輕笑,吐字輕柔道:“郎君……當真是成竹在胸,既然我拙劣演技在你眼中形同無物,想必對其他諸事,恐怕也是早有預料?”
梁剎眉頭一跳:“此話怎講?”
“哎,這倒真是奇怪,郎君可以輕易看穿貅心中所想,看透貅故意對昭仁王爺處處挑釁,難道卻不曾想過,貅是為何要如此麼?”
——因為,只是你才能夠讓我花費心思去推敲猜度。
奇怪的是,聽到韓貅的問題,梁剎第一時間想到的卻不是他話語中暗示的蹊蹺之處,反而突兀地想到了這句話。只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縱然聰明入梁剎,身處局中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思代表著什麼。他並不曾感覺到自己如此想法有什麼不妥之處,甚至還會因為韓貅在話語中提到梁刈時那聲含著淡漠的“昭仁王爺”而心中安安歡喜。
在梁剎的沉默凝視中,韓貅站起身,轉身走向窗外,語氣輕緩:“貅當日回府,順手還遣下僕帶了那匹惹禍的馬來,郎君可知,貅發現了什麼?”
梁剎抬頭看他,俊朗的眉眼一點點皺起:“想來必然是一些有趣的東西。”
“不錯,的確有趣。”韓貅在窗邊站定,“春風散,乃是給公馬配種時常用的藥物,正巧是這個時節該有的東西。郎君出門之前,看來家中用馬很是緊張,竟然這種馬匹都不得不上陣了。”
梁剎眉頭一鬆,恍然間回覆了雲淡風輕、光風霽月。他走到韓貅身邊,率先開啟了另一扇窗。伴隨著窗楹緩緩推開的動作,窗外和暖的春光慢慢照進屋內,兩人並排籠於日光之下,相視一眼,只見對方整個人被柔和的白光虛化了輪廓,盡皆彷彿下一刻要融化在日光中。
“你看窗外風物秀美,然而,所謂與光同塵,又有多少東西藏在這美景之下,看不見的陰暗之處。”韓貅輕道。
“很多時候,陰暗的角落並不是看不見,而只是懶得去看。”梁剎將視線從韓貅端秀清麗的臉龐上移開,靜靜地看著窗外,“當那些事情、那些人不重要,那麼他們再多的謀算,也不過是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你看窗外的曲水流觴,清淺至此,所以稍有動靜便能不斷流淌漣漪。”
所以反之,靜水流深。
這話倒不是梁剎自視甚高,他天生佛性,佛門講究善知識,追求自覺、覺他、最終覺行圓滿。通達徹悟首先要建基在智慧、知識的基礎之上,梁剎在此前天生自然修至緣覺一路,於現在身中,不稟佛教,無師獨悟,性樂寂靜而不事說法教化。十二因緣中,無明、行、識、色、六入、觸、受,此七因遍及過去與現世,已然盡皆明晰。
是以,對世間種種,他明達通曉,聞一知百,只是從前無愛無執,不曾在意,自然懶得去看。如今韓貅不過略略提起,梁剎心中便已經有了幾番計較。
換而言之,是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