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在指間微微頓了一下,白瓔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嘆息:“我看還是不必了。”
“怎麼?”
“沒見赤王奉命去探望,人家根本不見她麼。”白瓔將軀體和右臂縫合,低頭喃喃,“蘇摩應該還在養傷,性格又向來孤僻——如果他不願見人,那你去了只會令事情尷尬。”
真嵐聳了聳眉頭:“沒關係,本來也就很尷尬了。”
“……”白瓔啞然,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頭。然而她的丈夫只是對她眨了眨眼。
“真嵐,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怎麼想,”她輕輕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嬉皮笑臉,沒心沒肺,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是你告訴蘇摩,讓他來伽藍帝都助我的吧?”
“呃,這個啊……你說,那笙那個丫頭拿了我的戒指去葉城,能不能順利把剩下的那隻手揹回來?”真嵐扯動嘴角,立刻把話題轉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那丫頭可真是個麻煩貨——就算有炎汐陪她去,還是令人擔心啊。”
“別轉移話題。”白瓔有些怒意,蹙眉。
“哎呀,怎麼還沒好?”真嵐眼看躲不過,立刻轉了另一個話題。
“稍微再等一下。”白瓔回答,手上卻不停分毫,銀色的細針上下飛舞。
“還要再等?我的手腳都僵了……快四個時辰了啊!”真嵐愁眉苦臉地看著地上的零碎,抱怨著,動了動僵了的右臂。
“哎喲!”然而剛一動,金盤裡的頭顱立刻發出了一聲痛呼,幾乎跳了起來。
“跟你說別亂動,”白瓔將針上的細線銜在嘴裡,抹去右臂肩關節處剛扎出的一粒血珠,“我正縫到一半呢。你要是亂動,準頭一錯、這隻胳膊可就長歪了。”
“你縫的也太慢了一些吧?”空桑的皇太子嘟囔,“我都擺了一天的姿式了!”
白瓔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從沒縫過人,所以難免要返工——不過,就算慢,總比把你四肢縫歪了好吧?”
真嵐鬱悶無比,只有閉上嘴。
白瓔重新低頭,全神貫注地飛針走線,將雙腿和右手一一縫到剛找回來的軀體上。
“好了,”半個時辰過後,她低下頭,湊過去用牙齒咬斷了長出來的一節線,抬頭微笑,“你來看看——我縫的還不錯吧?”
金盤上的頭顱俯身看著地上的那具無頭軀體,點頭讚許:“不錯,如此俊朗偉岸,總算恢復了我當年風采之萬一。”
“油嘴滑舌。”白瓔忍俊不止,捧起了剩下的那顆頭顱放到了軀幹斷口上,小心翼翼地比了一下位置,“好啦,只要把你的腦袋按上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那可得千萬小心,”真嵐憂心忡忡,“否則一針不準,就要被你毀容了。”
“先坐起來,”白瓔推了一下他,“躺著沒辦法縫。”
真嵐長長舒了口氣,地上無頭的身體忽地直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然而右手卻一直扶著自己的脖子,防止那顆頭顱從斷口上滑落。
等他坐好,白瓔扶正了他的腦袋,湊過頭去,小心翼翼地一針刺入肌膚下。銀針連著細細的線,將斷裂了百年的軀體重新縫合。她一針一針地縫合,回憶起百年來的種種悲歡離合,不由心中如刺。
“真嵐,”她低聲,“痛麼?”
“還好。”那顆頭顱滿不在乎的開口,“就像被蚊子叮幾口而已。”
白瓔逐漸縫向了右肩一側,輕聲:“不,我是說車裂的時候。”
針下的肌膚忽然微微一顫。真嵐的聲音停頓了。她沒有抬頭,只感覺他的呼吸在頭頂上方微響。寂靜中,她拿著針的手也漸漸發抖:“那時候我不顧一切地飛奔,卻在城頭看到刑架套上你的身體,根本來不及阻止……”
“不要再說那些了……”真嵐喃喃,安慰,“不要再說了,都過去了。”
白瓔停下了針,低頭輕聲:“不……沒有過去。怎麼可能過去?這麼久了,我沒有敢和任何人說那時候我的心情……眼睜睜的看著你在我眼前被撕裂,眼睜睜的看著空桑被覆亡!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害怕多後悔。我真的恨透了那個自己……”
“一百年來,只要我閉上眼睛,那一刻的景象就在眼前反覆出現。
“漫天都是血紅色……漫天都是血紅色!”
真嵐沒有說話,垂下了眼簾。
白瓔的針停在他右頸側,低下頭喃喃的說著,聲音和身體微微發抖,每一句吐出的氣息,都吹拂在他剛剛接合的肌膚上。真嵐的眼神忽然有微妙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