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睛,詭笑,“——哎呀!”
“一邊去!”白衣女子秀眉一蹙,順手反扣住那隻斷手,狠狠砸在他腦袋上,“沒正經。”
“呃……女人惱羞成怒真可怕。”可憐根本無法躲閃,捱了一下,頭顱大聲叫苦,然而眼睛裡卻是釋然的深笑——一直以來都擔心那個少年的驀然迴歸將會打破無色城的平衡,讓空桑人多年的復國願望出現波折——然而,如今看來真的不必太擔心了。
墜塔的時候,白瓔郡主十八歲;而如今,空桑太子妃已經一百一十八歲。
時光以百年計地流淌而過,有一些東西終將沉澱下去、成為過去。
“蘇摩現在變得很強,大家都要小心。”真嵐皇太子的語氣收斂了笑鬧,慎重叮囑,“你們六個人每晚輪著出去巡守,也要防著他——你們雖然成了不滅之魂,但是六星的力量在開啟無色城封印時候幾乎消耗殆盡,如今我雖然將殘餘帝王之血的力量分注你們六人,但除了同時身負劍聖絕技的你、其他人恐怕未必是蘇摩的對手。”
聽得如此說法,白瓔無聲無息地吸了一口氣,詫然:“那孩子……那孩子如今有這麼強?”
“他不是孩子了。”頭顱微笑了起來,再度糾正,搖頭,“不知道是敵是友,小心為好。”
停頓了許久,真嵐臉上忽然有悲哀和沉痛的表情——這樣罕見的神色出現在皇太子臉上讓白瓔嚇了一跳。真嵐抬起眼睛、看著空茫一片的無色城,慢慢開口道:“白瓔,這幾天和那個中州丫頭一起,忽然覺得很羞愧……那個小姑娘拼了命爬到了慕士塔格,就是為了想來雲荒——中州人都說、雲荒這邊沒有戰亂,沒有災荒,那裡的人都相互敬愛幫助,尊重老人、保護弱小……只要去到那裡,便不會再有一切流離苦痛。”
說到這裡,真嵐垂下了眼睛,黯然:“那天晚上天闕下面一群中州亂兵在強暴一個姑娘,帶著我的那個小姑娘哭得很厲害,她大概覺得到雲荒了便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吧?……但是……但是,要怎樣跟她說、真正的雲荒是一個並不如她所想的地方……”
“真嵐。”看到他這樣,白瓔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是他們想的太美——只要是陽光能照到的土地、都會有陰影的。”
“不過那時候我忽然很難受。因為想想、其實我曾有機會改變這個大陸的種種弊端的啊!就在父王膏肓、我作為皇太子直接處理國政軍政的開始幾年……”真嵐皇太子笑了一下,眼神黯然,“可我那時候在幹嗎呢?和諸王鬥氣、反抗大司命太傅,鬧著要回到砂之國去——能作一點什麼的時候、我又在做什麼?看不慣空桑那些權貴的奢靡殘暴,那時候我甚至想、這樣的國家,就讓它亡國了也沒什麼不好吧?冰夷攻入的第一年,我根本無心抵抗。”
“其實,空桑是該亡的。”在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白瓔低低說出了心底的話,“承光帝在位的最後幾十裡,雲荒是什麼樣的景象啊!暴政、酷刑、濫用權勢、腐敗奢靡,到處都有奴隸造反,屬國相繼停止進貢……那樣的空桑、即使沒有冰夷侵入,上天的雷霆怒火也會把伽藍化為灰燼吧!從塔上跳下去的時候,我對空桑、對一切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那麼,最後你為何而戰?”想起九十年前最後一刻白瓔的忽然出現,他微笑著問妻子,“那時候雖然我說我必然會回來,可是看到冰夷居然設下了封印,其實心裡也沒有多少希望了——那樣說,只是為了不讓所有百姓絕望……但是,你醒來了。”
“為何而戰麼?”白瓔慘淡地微笑了一下,眼神遼遠起來,“為戰死的父親吧……或者為了你——不是作為我的‘丈夫’的真嵐、而是作為空桑人唯一‘希望’的真嵐。空桑該亡,但空桑人不該被滅絕。我不想讓冰夷攻破伽藍後屠城——他們的首領簡直是個瘋子。”
“那些冰夷是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忽然出現在雲荒大陸上?”嘆了口氣,真嵐皇太子用手抓了抓頭髮,百年的疑問依舊不解,“還有,他們中怎麼會有人居然知道封印住我的方法?”
※※※
那笙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才聽到慕容修那一行人的腳步聲——那之前,她一個人在林中空地裡不耐煩地來回走動已經走了上百次。看到太陽一分分落下,她的心就一分分下沉,周圍密林裡有看不見的東西活動著,發出奇怪可怕的聲音,她忍不住哆嗦——卻忘了自己戴著皇天,本不用懼怕這些飛禽走獸。
“不會、不會拿了東西就扔下我了吧?”她喃喃說,幾乎哭了出來,“騙子!騙子!”
“就到了。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