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帝國頭號酷吏的談吐居然很文雅,然而這種斯文在活地獄般的牢獄內反而顯得森冷可怖。他身形矮小肥胖,舉止都有些遲緩,然而一雙手卻纖細小巧,完全不像是長在一個侏儒身上。十指靈活而修長,可以熟練操作各類刑具。
她看著他手裡那片綿軟雪白的東西,喉嚨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那個侏儒,腳步下意識地往後挪動。
辛錐一出來,背後四尺高的鐵門緩緩便自行合攏——然而在這開啟的一剎那,裡面嘶喊聲再也難以阻隔地清晰傳來,撕心裂肺,彷彿獸類的怒吼。
在門開啟的一瞥之間,她看到了裡面牆上吊著一個血紅色的人。
那個人被雙手分開凌空吊在刑架上,手鐐釘在掌心上,鐵鏈直接貫穿手掌釘入背後牆壁。踝上套著沉重的腳鐐,將整個人拉開釘死,彷彿一個挺拔伸展開的標本。那個渾身血紅的人還在微微地顫動著,卻已經毫無聲息。
她看著那個怪異的侏儒,感覺彷彿有一條冰冷的小蛇沿著脊背緩緩爬了上來。
——牆上那個人是誰?難道竟是……
——他手裡……手裡拎著的東西,又是什麼?
“明小姐想知道這是什麼嗎?”彷彿明白她的心思,辛錐笑了起來,揚了揚手裡的東西,“非常完整的皮呀……那個北越郡的傢伙面板真是完美,身上居然一點點的傷痕和胎記都沒有。從頂心開始剝,整整花了我一天時間呢。”
那條冰冷的蛇忽然間捲住了她的心肺,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北越郡……北越郡。還好,不是他……不是他。
“明小姐不必緊張,”辛錐把那塊人皮收起來,將滿是血跡的手在犢鼻短褲擦了擦,笑,“這可是好東西呢——洗乾淨用各色頭髮繡上花,可比你們從繡坊裡買的東西強多了。”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忽然間後退一步,猛地彎下腰去嘔吐出來。裡面還在不停地傳來呵斥聲和鞭打聲,不知哪個角落傳出一聲接著一聲慘烈嚎叫,刺得人耳膜發痛。
“唉……”看到她這個樣子,辛錐忍不住嘆了口氣,露出憐香惜玉的表情,“不習慣吧?明小姐貿貿然來這裡,的確很容易受驚呢。”
他走過來,想扶起她。
她彷彿被蛇咬了一口一樣驚叫起來,往後跳了一步。
“你……你……別過來。”她喘息著喃喃,“別過來……”
“好。我不過來就是。”辛錐倒是很斯文,咧嘴一笑,順勢坐到了一邊鋪了皮質座墊的長椅上,施施然看著她,“明小姐方才託人送了那麼大一匣子的寶貝進來,可真讓在下受寵若驚——不知明小姐是想拜託一些什麼呢?”
“我……”她定了定神,想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然而不知為何,那句話到了喉嚨裡卻又停住了——從小受過的教導,令她實在難以將這些話一口氣的說出來。
她在黑紗後沉默,手指微微發抖。
“是想要買一個死囚回去當奴隸呢?還是想來開開眼界?”辛錐咧著嘴呵呵笑,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貴族女子,露出洞察的表情,“別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十大門閥平日裡都無聊的很,需要更刺激一些的東西來解悶。”
侏儒搖晃著錐形的腦袋,有些得意:“來我這裡絕對是沒錯的了——跟你說,不但巫姑大人巫羅大人他們是這裡常客,連巫咸大人前段日子還特意從我這裡要了十個死囚,說要拿去煉丹用呢。”
她臉色越發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辛錐又等了片刻,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這個巫即一族的女子是誰?一個人抱著一匣子珠寶跑到這個地方來,到底想幹嗎?
“明小姐,你先慢慢想,”他站起身來,“我得先去處理這塊皮了——否則要壞掉的。”
看著那個酷吏再度走向那扇小門,她終於鼓起了勇氣:“他……他……還在麼?”
她低聲道:“我……想見他一面。”
“他?”辛錐站住了腳,用眼睛將眼前的女子從上到下瞄了一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女子,難不成不是來尋刺激或者買死囚的?看這般扭捏,多半是有內情……說不定,可以拿到更多一些的好處呢。
“誰?”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這裡死囚太多了,不知小姐要見哪一個?”
臉罩黑紗的女子沉默了半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破軍……破軍少將。”
“噝——”侏儒牙縫裡陡然發出毒蛇吐信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