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那個男人。
他是她見過最奇特的男人。
第一回,他救了她,而她,卻傷了他;第二回,他再度挽救她垂危的性命,而她,卻以一巴掌回報他。
他明明可以解釋,偏偏他卻絕口不提兩回的救命大恩,連她提出的無理說詞,他都平靜的接受了。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怎能凡事看得如此淡然?
她很懷疑,若當時她說的是要他負責,他會不會娶了這個曾經傷過他、又打了他一巴掌的女人?
坦白講,對於這個連救她兩回的男人,她並沒有多少的感激之情,生命之於她根本可有可無,她並不認為生與死有何差別,死了,也許還是一種解脫吧?這塵世,她找不到可以讓她留戀的人事物,與其茫然地活著,她倒寧願去尋那瀟灑的解脫,反正靈魂同樣空洞,有沒有那一道呼吸並不重要。
而他,頭一回若說他是一時慈悲心大發,所以對她伸出援手,那還說得過去;可第二回,有了前車之鑑,他明知她不會是個感恩圖報的人,又為何還要自找苦吃?他該知道,冷酷如她,會在事後殺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不能說他不知死活,那麼便只能用爛好人來形容他了。
若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並非作假,在這世態炎涼的時候,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很難想象竟仍有這般純善之人的存在。
有多少年了?自從家破人亡、一夕之間所有的親人全橫死在她面前,她成了飄零無依的孤女,至今,整整十四年了,她活在黑暗當中,從未曾見過這麼溫暖、這麼燦亮的一雙眼眸,那淡淡的柔光,拂亮了她內心的陰暗處……
他讓她看見了美好,於是醜陋如她,竟莫名的被激起了對溫暖的渴望,冀求著光明……
可笑啊!像她這樣滿手血腥、一身罪惡的人,憑什麼痴心妄想?
為此,她莫名的惱怒,他的完美對她來說,是一項最尖銳的諷刺!她多想毀掉他,讓她看不見那道不帶一絲雜質的澄淨笑容,她就能甘於平靜。
可,她終究沒有這麼做。
為什麼?她不願去深思,這輩子,她與他不會再有交集。
拉攏身上的披風,纖指撫過那工整的繡字。
“幽”?他的名字吧?這麼靈巧的繡工,想必是紅粉佳人所贈。
探進袖口,她取出一隻瓷瓶,空寂的眸子浮現一抹迷惑。
她始終想不起來,這瓶清血丹,他是幾時放到她身上的?她竟會全無所覺。
一陣輕咳打斷了她的凝思。
“寒月——”
她回過身,秀眉微蹙了下。總護法是幾時來的?她竟大意到有人近了她的身仍毫不知情,若來者意圖不軌,她此刻已經沒命了。
然,她並沒有說什麼,很快的掩飾自己一連串的失常,淡淡行了禮。“總護法。”
“嗯。”總護法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異樣,多瞥了她一眼。
凝霜豔容未曾有所變化,定定地站直了身軀,一動也不動。
沒錯,這是他所認識的寒月,沒什麼不同,想來,是他多心了。
“總護法有事?”無波冷眸一抬,迎視他打量探索的眼光,臉龐全無表情。
他清了清喉嚨,收回目光。“有件任務交給你。”
“是。”她沒第二句話,將卷軸接過。
“地點在揚州,買主要的是一個叫唐逸幽的人的命。”
又是揚州?
她不明顯地一怔。
沒來由的,披風上細緻的字型就這麼直接地竄進了腦海。
會是他嗎?沒道理呀!僅憑一個“幽”字,她怎會這麼反射性的與他聯想在一起?是因為對他投注了過多專注力的關係嗎?
不知來自何處的迫切,她開啟卷軸,一行又一行的指令,全與他曶合,尤其那清楚指示的地點……第一回讓他救起,她便是置身此處!
那麼……當真是他了?
“他是揚州城的名醫,生得儒雅俊秀,氣度衝夷。”他更完整的提供訊息。
“既是名醫,又為何有人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一道疑問不自覺出了口。
若總護法所指的人真是他,印象當中,為人謙和的他,是如何樹立敵人,為自己帶來致命殺機?
總護法微訝地挑眉看她。
寒月在接任務時,一向只點頭,最多說個“嗯”、“好”之類的話,從來不發問,為何對這件事卻顯得過度重視?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