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一聲,莊翼道:
“師爺,我有點急事,和公家無關,全屬私人性質,所以,呃,今晚上必須離開‘老龍口’,得一陣子才能回來,可是我這一走,明天李大人來丁誰去招呼和接待?又如何解釋才好?除了你老出面擔待,別人怕扛不下來……”
姜省吾恍然道:
“原來是這一碼事,老總,照規矩和道理說,大堂司官擇期下巡,咱們是受巡的主要屬衙,你這正經全職的總提調不在場,卻跑去辦自己私事,可確實不大妥當,李大人萬一有被輕慢的感覺,回都告上一狀,漏子怕還不小……”
莊翼道:
“就是這話了,師爺,無論如何,要請你幫這個忙,怎麼把公私場面應付過去,侍候得李大人順心順意、舒舒服服,就全看你的了!”
摸著下巴,姜省吾沉吟著道:
“老總,你的事,真有這麼個急要法?”
莊翼立道:
“師爺急要無比,此中不但涉及生死存亡,更有關我個人終身的幸福,你說要緊不要?”
姜省吾瞿然動容:
“若是如此,自則無可厚非,也罷,老總,且請放心辦事,這裡由老夫我全力承擔了!”
莊翼高興之餘,仍不免有些擔憂:
“你有把握麼?師爺!”
姜省吾嘿嘿一笑,挺自負的道:
“李衡李大人在幹‘恤刑司’之前好些年,同我在‘應天府’府衙一起做過幕友,他搞的是文案,我弄的是刑案,算來有同儕之誼,他是個什麼個性,我清楚得很。再說,官場上這一套我是熟之又穩,精滑出油了.要對付這等場面,更且得心應手、包管誤不了事;李衡官雖作大了,情份總不能沒有,老夫我為了頂頭上司扛他一肩,他好意思破臉?”
拍拍姜省吾肩膀,莊翼感激的道:
“好極了,師爺,一切全仰仗啦!”
姜省吾捻著額下幾根稀疏的鬍子道:
“老總,你寬唸吧,我等著聽你的好訊息就是。”
莊翼重重抱拳:
“夫子義助之情,必不敢忘,事成回頭,當再謝過夫子!”
姜省吾笑呵呵的回一長揖:
“好說、好說,慢走、慢走……”
於是莊翼飛奔出衙,翻身上馬,直往茫茫夜色中狂馳而去,連衙門口的衛卒向他行禮都顧不得了。
“老龍口”距離“凌波渡”,約莫有一百二十來里路遠近,有驛道相同,路線雖然稍嫌曲回,還算是好走;莊翼估量發力奔上終宵,大早歇息個把時辰後再行登程,大概近午時分也就抵達目的地了。
蘇婕在焦少寶的隨護下,不過比他先走了兩個多時辰,且沿途上不定比他趕得急,他預料很有可此只在前腳跟後腳的情形下於“凌波渡”相見。
腦中想的、心裡思的,全是與伊人會晤時的歡愉興奮,臆度及蘇婕看到自己那一剎間的驚喜神情,莊翼更快馬加鞭,恨不得插翅飛去了。
一路攢趕,行程進度完全如莊翼事先所期,午時前後.果然已抵“凌波渡”,他向街上路人略一探詢,很容易就找到座落在東碼頭前街的“官勝記”。
“官勝記”是一幢濱臨河邊約三層磚瓦樓房,佔地寬敞,格局恢宏,只是略嫌老舊了些,這個所在,乃是蘇婕師弟官獨行的總堂口,舉凡屬下十幾座碼頭千餘人的指揮調遣,皆於此地發號施令,算是他們這個組合的中樞重地。
莊翼門前下馬,尚未踏上石階,業己查覺氣氛有異——高聳寬闊、黑漆鑲嵌著獸環的兩扇大門整個啟開,裡外都黑壓壓的擠滿了人,人群東一堆、西一撮的聚合著,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面無表情,右的來回踱步,有的頻頻向門外張望,不論是什麼樣的形態,其緊張焦慮、盼望殷急的表情則無二致,這麼多人,卻聲息低微,幾近沉寂,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壓力窒罩全場,把人們的心都擠縮了。
無端的也跟著不安起來,莊翼匆匆沿階而上,尚未進門,兩名大漢已橫身相阻,那剃個大光頭、青皮油亮的漢子上下打量莊翼,還算客氣的問道:
“朋友,請問找誰?有何貴幹?”
莊翼含笑點頭:
“我姓莊,叫莊翼,特地前來探望你們官當家的師姐蘇姑娘,尚請傳報一聲——”
光頭大漢眼睛一亮.立刻變得又是親熱、又是恭謹的道:
“尊駕莫非就是莊總提調?打‘老龍口’來的?”
莊翼道: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