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蘊,這正是修行的好時機,定要謹慎言行,莫荒廢了。”
行蘊連聲稱是。小蓮瞪著法度似笑非笑。
法度睞她一眼,一併揮退。
出經行寺向東十里,長安近郊花木繁盛,碧草如茵。小蓮家的宅院臨溪獨立,不過幾間廂房,外加一座秀氣的二層吊角樓,一色的木質檀漆,亦無圍牆,只在房舍四周散種了幾株紅白木蘭,金色桂花,全沒有想象中富貴人家的高門大院。
如此靜謐,悠然不似人間。
行蘊躺在榻上望著夜空,輾轉難眠。
十五剛過,月亮還是圓的。木蘭花的香氣從窗子悄悄飄進來,然而,在這樣的夜晚,卻蕩人心志。
花太香?
月太明?
夜太靜?
不!不!不!
花月何罪?!
行蘊嘆口氣,乾脆起身,來到溪邊。流水潺潺,連月亮也動了情,影影綽綽地浮在溪上,輕輕顫動。行蘊低頭瞧著自己的倒影,突然順手抄起枚石塊砸上去,水光四濺。倒影同月亮一起破碎了,隨水花翻滾,許久方停。
月亮旁,又顯出一個娉婷倒影。小蓮一身胡服便裝,傾身坐下。
誰也沒說話。
行蘊想攬衣起身,稍加遲疑,終於作罷。
總得找點話說。
“姑娘沒睡?”
小蓮不禁挑眉,“啊,這當然。睡了怎會在這兒?你呢?”
“這個……睡不著。”
“房間不舒服?”
“不不不,房間枕蓆都很好。只是我鮮少外宿,一時還未習慣。”
“只怕在這兒住長了,回寺裡倒不習慣呢。”小蓮側首瞧著他,笑道,“如果是那樣,你就在這兒陪我吧。”
“……”
“怎樣?”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若能與如此女子一生相守,那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在這闊天碧野中,無牽無掛,纏戀一生……無禪、無佛、無我?!
真的可以這樣嗎?
行蘊茫然地抬起頭,微微側臉。
月光裡,小蓮輕輕地笑,眉目間滿是戲謔調侃。
行蘊頓時惱紅了臉,一怒而起,返身便走。
小蓮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幾步,捉住他的手。
行蘊使勁甩幾下,卻未甩脫。只好停下腳步,冷冷道:“姑娘自重。”
小蓮盯著他高挑清瘦的背影,莫名其妙道:“我怎麼不自重了?”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出家人?!請不要再戲弄貧僧了。”
“戲弄?”小蓮沉吟半晌,突然笑了,“沒想到,你心思倒纖細。”
被那柔弱無骨的小手握著,行蘊只覺纏綿悱惻,半邊膀子都酥了,可一聽那嬉笑聲,心裡頓時冷硬下來,惱羞成怒。
“貧僧有名字,法號行蘊!請放手!”
“放手可以,但你別走啊。”
“……”
“不說話就是答應,出家人不打妄語,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放手嘍。”
“……”
“……臭和尚,說話不算話?!你還是不是男人?!”
行蘊逃命似的往前跑,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漸漸隱沒在身後。
只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第二天清晨,行蘊很早就醒了,耳畔全是生機勃勃的咒罵聲。
真不知這樣嬌小的姑娘,哪來這麼多動力。
外面很冷清,僅有的兩個僕役也還未起。行蘊踱出屋,伸了伸腰身,不小心碰到槐樹枝杈,驚起一對早起的雲雀。叫囂著,一飛沖天。
喧囂過後,庭院的另一邊,隱隱傳來說話聲,忽高忽低。
轉過一個屋角,遠遠瞧見小蓮一身雪白,蹲在紅木蘭花樹旁澆水鬆土,嘴裡也不知叨咕些什麼。
走近些,只得隻字片語,似乎在對花自語。
小蓮猛然起身,也不理他,直瞪著一枝紅木蘭出神。
行蘊駐足,一時間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無邊佛法,在她面前,不過無用的故紙一堆。
他不由暗暗嘆息。
再抬頭,木蘭花下,只剩一隻枯葉蝶隨風起舞。
紫霞漸收,暮色四垂。
吃了晚飯,行蘊又來到溪邊。
一朵美人花,嫋嫋婷婷,竟是平日難見的嫻靜。
溪面上也散佈了許多飛螢,曖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