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在御案上,御案下斜列拜墊一排,是為軍機墊,遂在軍機墊下面跪下,脫帽花翎向上,不叩頭,靜聽問話,這都是項城告我的。太后正坐,皇帝坐左側,先由皇帝問,你在外務部當差幾年?對:臣由商部調外務部當差,才不到一年。太后即將綠頭籤(綠頭簽上寫明年歲籍貫出身現官,召見時先遞)展閱,閱後即問,你是留學日本的,學的哪一門?對:學的是法律政治科。問:日本立憲是那一年立的。對:日本於明治十四年頒佈立憲,到明治二十三年,才開國會。問:日本的憲法是什麼宗旨?對:他們先派伊藤博文帶了隨員,到歐洲各國考察憲法,因德國憲法,君權比較重,故日本憲法的宗旨,是取法德國的。問:日本國會的議員,怎樣選舉的?對:他們國會分上下兩議院,上議院又名貴族院,議員是按照定額,由日皇於貴族中有功於國的,及碩學通儒、大實業家中欽派的。下議院是按照各省定額,由各省人民投票選舉,以得票最多的當選。問:聽說他們國會里有黨派時常有吵鬧的事?對:是的,因為政黨政見不同,故議起事來意見不能一致。問:他們黨派哪一黨為大?對:那時有政友會,是由伊藤博文領導的,又有進步黨,由大隈重信領導的。政友會議員人數較多,在開會時,因政見不同,時有爭辯,但臨到大事,朝議定後,兩黨即團結起來,沒有爭論了。臣在日本時,適逢對俄開戰問題,爭得很厲害,後來開御前會議,日皇決定宣戰,兩黨即一致主戰,團結起來了。太后聽了,將手輕輕的在御案上一拍,嘆了一口氣說:唉!咱們中國即壞在不能團結!對:以臣愚見,若是立了憲法,開了國會,即能團結。太后聽了很詫異的神氣,高聲問道:怎麼著!有了憲法國會,即可團結嗎?答:臣以為團結要有一箇中心,立了憲,上下都應照憲法行事,這就是立法的中心。開了國會,人民有選舉權,選出的議員,都是有才能為人民所信服的人,這就是領導的中心。政府總理,或由欽派,或由國會選出再欽命,都規定在憲法,總理大臣有一切行政權柄,即為行政的中心。可是總理大臣,不能做違背憲法的事,若有違憲之事,國會即可彈劾,朝廷即可罷免,另舉總理。若是國會與政府的行策,不能相容,政府亦可奏請解散,另行選舉。所以這個辦法,各國都通行,政府與國會,互相為用,只要總理得人,能得國會擁護,國會是人民代表,政府與國會和衷共濟,上下即能團結一致。臣故以為立了憲,開了國會,為團結的中心,一切行政,都可順利進行了。太后聽了,若有所思,半頃不語。我正想再有垂詢,預備上陳,皇帝見太后不問,即說下去吧。遂帶上官帽從容退出殿門,皇帝自始至終,只說了兩句話,但竊窺他端坐靜聽,沒有倦容。我以初次召見的學生,任意陳述,適因太后問到日本國會,遂將我本來主張立憲之意乘機略陳。仰窺太后,目光炯炯,聲音不高不低,對於奏對,不厭求詳,一再下詢,想見她對於立憲,似感興趣,更可見她思想並不頑固,可惜平時沒有人以各國新政灌輸上陳。設使戊戌變法,南海任公諸公,先擬全套變法計劃加以說明,各國強盛,都由立憲開端,以祛除其救中國不救大清的錯覺,我想以翁師傅等的淵博,傅以南海諸先生之學貫中西,若將各國因立憲才能興盛之故事上陳,未必不能得太后的同意。惜乎當時維新諸君子,求進之心太急,而光緒帝因擱置王照一奏,竟一日罷斥全部堂官,操之過急,反激起守舊者之反感,失此機會,真是可惜。以餘之觀察,太后是精明強幹,喜攬大權,不甘寂寞之人,只要使她面子上不失為無權之人,或即可敷衍過去,亦未可知。第二日即下上諭,著以外務部參議候補,遂忝於京堂之列,但傳皇帝因病不能視朝矣。隔了將近一月,特保尚未召見的人,又蒙召見,每日四人,每次不過數分鐘,例行故事而已。
自下立憲上諭後不久,派徐世昌(時已內調)、紹英、載澤、端方、戴鴻慈等五大臣,赴各國考察憲政。在北京出發時,在車站遇吳樾擲炸彈之事,五大臣僅紹英受傷。吳樾本人因身懷炸彈,扮作隨伺之人,於戒備森嚴之中,硬擠上車,警察見他形跡可疑,向前盤問,吳於心意忙亂之中,撞在火車門上,懷中炸彈,被壓力爆炸,以至腹破身亡,面目糊塗,辨不出是何人。後經警廳調查各處會館旅館,在安徽會館住有吳樾,僅來三日,是日清早出門,從未回來,檢查信件,才確定吳樾為車站行刺五大臣之人。後改由端方、戴鴻慈、載澤、尚其亨、李盛鐸等五人出國考察,與各國接觸不多,端方又特別搜訪古蹟,僅由隨員等蒐購關於憲政的書籍,並沒有考察的意見說帖等件,悉交憲政編查館參考,卷帙繁重,只能摘要參考,於此亦可見,虛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