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雙福不甘心,再次輕聲呼喚,“我已將信鴿放了出去,今天夜裡雙壽就該得到訊息了。”
明霄肩膀微顫,他並未回頭,好像眼眸已經沉浸在江水之中了,淡聲說道:“不需驚慌焦慮,我這些日子天天都和左右兩相保持聯絡,臨州大定,並無亂象,只要此時川蜀無事,只要盯住了李普和明浩,應該無甚大礙。只是父王的舊傷,卻……卻……”明霄倏地停住,——父王的舊傷卻很難診治。當初景生曾為父王看診,好像已有良策,但他……很快就遇難了……什麼事都還沒來得及做!
就在這時,門上響起輕輕地叩擊聲,小怡清甜的聲音隨即在門外響起:“阿鸞,你的藥煎好了,趁熱喝吧,不苦。”
明霄默然輕笑,——不苦?他這一生人似乎都在啜飲一杯苦藥,酸澀不已,在歲月中煎熬而成,被逼至此,由不得他不一飲而盡!
雙福已快步上前開啟艙門,唐怡端著托盤閃身而入,黑眼睛裡帶著絲笑意,溫暖而堅定,“阿鸞,再過幾日你就不需吃藥了,”說著她就走上前去,“至於武王陛下的舊傷你也先不要焦慮,沒有……嗯……沒有花兒主刀……我一時還無法為陛下取出滯留在腹中的箭鉤……但花兒以前特製了一些止痛消炎的藥物,我已派人回大華島取了,很快就能送到臨州,這些日子,陛下只要保持臥床靜養應該沒有大礙。”
明霄左手端起小碗,如飲甘露般一仰頭將那苦藥倒入喉中。一線苦澀順著喉管倏地燒向胸腹,明霄抿緊雙唇將所有的苦都收入心底。
“雙福總管,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是否會引起大夏的不滿,畢竟這些日子得到大夏朝廷的諸般照顧。”唐怡將空碗放在托盤上,眸光微掃捕捉到明霄冷凝的表情。
雙福躊躇了一瞬,看看明霄,輕聲答道:“昨晚之事大有蹊蹺,大夏與此脫不了干係,因事關殿下,我們只能吃個啞巴虧,無法興師問罪,但卻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總怕大夏是當面一套背後又一套,此時離開正是時候!”
明霄的右手藏在袍袖之中,緊緊握攏,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掌心中那個物件兒的形狀,質地,明霄的雙眼驀地闔上,——昨晚發生的一切竟然並不是一個夢,那人,他,曾真真確確地存在過,曾真真確確地與自己無限歡 愛!
“關於父王的身體狀況一定要嚴加保密,但凡有人洩露內情,斬!”明霄聲音不高,也未抬頭,但他凝肅的聲音卻不容置疑,“此時對大夏應全面關注,回去後我將同父王商量,回撥駐紮舊蜀的一部分兵力北上,加強夏楚邊防,嚴防大夏趁父王病弱之際圖謀不軌!”雙福和唐怡都心裡一跳,這一刻的明霄,殺伐決斷,毫不遲疑,確實頗具王姿。
“此時朝中有劉季和王準兩位丞相撐持,應該並無大礙。謝氏已去,其他人殺雞儆猴輕易也不敢妄動。我的眼疾已愈,更不會疏於朝政。”明霄的聲音更加低沉,彷彿已將他的全身心都凝聚其中了。
唐怡惻然後退,慢慢走出艙門,——堅持和無望的等待,似乎就是青鸞這一生的寫照,似乎就是青鸞所能給予的全部的愛!
“雙福,你也先下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下。”明霄轉過身去,眼眸半垂,輕聲吩咐。
雙福一愣,立刻躬身行禮,隨後就倒退著離開了他的艙房。眼角的餘光卻仍掃視著那個單薄的身影,見他已斜身躺倒在榻上,面孔朝向裡側,一動不動。
雙福黯然,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呀!他搖搖頭,將艙門輕輕闔攏。
因眼盲而變得極其敏銳的耳力並未減退,聽著雙福的腳步聲漸漸地消失在廊道盡頭,明霄騰地翻身坐起來,隨即又輕哼一聲倒回榻上,經歷了昨夜那場歡 愛盛宴,他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再加上連夜趕路,顛簸勞頓,心神激盪,他此時早已精疲力竭了,——幸虧,幸虧當時用了玉簪花油,而他……也未爆發在……在自己的身子裡!明霄的臉倏地飛起熱浪,心裡卻冷冷地翻湧著冰水,被人偷襲迷騙,本該羞憤絕望,以死雪恥,為何他卻仍能坦然自處,心神安定,除了無盡的疑惑和……遺憾,還有……還有隱秘的盼望,他竟並未感到屈辱和難堪,
——那人到底是誰?他難道懂得迷惑人心的巫術邪法嗎?不然他又怎能化身為景生呢?自己當時雖未看清他的樣貌,但那明朗的聲音,那魅惑的體香,那從容倜儻的行動舉止,甚至是他左手腕上的傷痕都與景生一模一樣!
他蓄意劫持自己彷彿只是為了……為了和自己共享一夕之歡,如果他是邪惡的霪賊大盜——?明霄深吸口氣,他又為何將自己送回寓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