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違反了祭祀儀規,張興恐怕此人會觸怒地皇。”張興憤聲回答,他的話猶如冰水落入滾油,儀仗隊伍再已無法保持靜默,嘁嘁喳喳,淅淅簌簌之聲此起彼伏大浪般向四下滾湧。
明霄依然端然而站,不置一詞,只冷眼觀看著這出鬧劇,心裡卻像被浸了水的細鞭子反覆抽打著。
“哦?竟有此事嗎?卻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不顧禮制呢?”武王的聲音輕而銳利,祭祀佇列一下子被它的氣勢擊中,重新迴歸肅靜。
張興踏前半步,執圭答道:“此人便是——”
“——此人便是我東宮的承徽,杜華。”明霄忽然跪倒在地,靜無聲息,眼睛卻依然執著地凝視著武王,繼而朗聲說道:“杜華幼時曾遇一高僧,囑其父母以面具覆其臉面直到冠禮之年,若不如此,其必早亡。還望父王明察!”
——咦?!武王心中一凜,明霄所說的杜華覆面的緣由和外間盛傳的實際情況不同呀!轉念一想,武王立刻明白了青鸞的用意,不覺暗驚,沒想到鸞哥兒對這個杜華已暗生情愫了,——杜華此時未滿十七歲,還不到冠禮之年,如果在祭祀皇地神祗前自己不顧高僧囑託硬行命杜華摘下面具,並因此害其性命,恐於祭祀更加不利。明霄如此說辭,既避免了杜華當眾暴露滿面紅斑,出醜露怪,也找到理由給張興,甚至是給自己下了臺階。武王咧嘴淡笑,——好個小青鸞,真是急中生智,可惜,孤今天非不順著你的臺階往下走。
“真是巧呀,欽天監昨夜觀得奇異星相,災星,福星同耀於天,並於瞬間合二為一,恐怕正應驗在你的杜承徽身上呢。宣杜華出列覲見。”武王毫不理會明霄驟然睜大的雙眼,微微側身看向雙壽。雙壽懷抱的拂塵有一絲顫動,他勉力穩住雙臂,揚聲喚道:“王上傳太子承徽杜華出列覲見。”
整齊排列的儀仗隊伍嘩地一聲向兩側分開,像龍王丟擲了分海神珠,明霄依然俯跪在地,他不能轉身,更不能回頭,心裡靜到極處,聽覺卻變得格外清晰,不僅能聽到身後眾人嗡嗡嗡交頭接耳之聲,更能聽到心中的細鞭子啪啪啪一下下猛烈抽打之聲,——杜華曾救我於危難,我卻陷他於□!此時再回想起昨夜迷夢中的情事,明霄不再感到絲毫困窘難堪,反而覺得錐心刺骨般的痛楚,那是最甜時猛然襲上舌尖兒的澀苦。
議論的聲浪由遠及近,最後終於嘎然而止,身側傳來淅簌的腳步聲,眨眼間,明霄平視的眸光便已捕捉到杜華頎長的身影,他……身穿男妃規例的蒼青色祭祀禮服,絲毫不顯輕浮,長髮未冠,只以玄青錦帶繫於身後,雖臉戴面具,卻完全不覺怪異,反平添一種誘人的神秘,那傲岸清貴的身姿更令人目眩神迷。
小花兒並未回視明霄,對議論紛紛的宗親百官也漠然以對,他穩步走到武王身前五米處,正要俯身下跪卻聽到武王平板的聲音制止道:“杜華免跪,今日的祭祀吉凶都將應驗在你身上。太子也請起吧。”
小花兒端肅而站,雙眼望向武王,——這就是爹曾經的好友,南楚的鴻鵠公子明澗意嗎?他此時面容清癯,身形瘦削,除了雙眼中偶然閃現的如鷹鷲般的利光,再也看不出多少鵬鳥之態了。
武王驟然一見杜華,也不覺大吃一驚,他雖看過雙壽所繪製的杜華繡像,但此時面對真人,還是覺得心潮激盪,難以平復,怪不得老於世故的雙壽雙福都對他讚不絕口,怪不得心如止水的青鸞也對他情愫萌發,怪不得一向刁鑽苛刻的上夫人們在短短一個時辰中便對他言聽計從,觀其行止,察其氣度,果非凡人!一個未滿十七歲的少年,在被朝中大臣詬病指摘後,面王覲見,不驚不懼,不卑不亢,雙眼神色沉靜清透,甚至微露好奇之態,當真可贊可嘆呀!
“杜華,你可知罪?”武王強力鎮定心神,開口問道,卻忽然覺得這種詰難對杜華而言簡直像個笑話兒。
“王上是指杜華臉覆面具之事嗎?”小花兒平靜地回答。從早晨接到武王旨意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可能會有這種步步緊逼的情形,沒想到武王真的上演了一場鬧劇,為了掌控自己,掌控大華,武王也算是大費周章了吧。
“你既然清楚還明知故犯,竟敢藐視我南楚煌煌祭祀威儀,若不是太子言明你的隱衷,孤今日必將你獻祭地皇。”武王話音還未落地,已驚起儀仗隊中的一片倒吸冷氣之聲。人祭在南楚前朝非常盛行,到了武王即位執政才慢慢廢止,沒想到今日武王竟再提人祭之禮。
靜立於一側的明霄已快咬斷牙關,他的雙手在袞服廣袖之中瑟瑟顫抖,心頭的猛烈鞭打激起了錐心刺骨之痛。明霄非常清楚父王如此做作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