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斂寧心中大驚,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周圍必定是有傳聲孔,她才可以那麼清晰地聽見對方的聲音,可是最令她恐懼的卻是眼前的情景。如果沒有猜錯,那麼她應該是誤打誤撞走進了心魔陣。她微微仰起頭,淡淡道:“我卻不知自己何時那麼出名了,連天殤教的堂主也識得我。”
“獨闖武當洗劍池,單是這一件便叫人印象深刻了。” 女子沉默一會兒,輕輕道:“阮堂主說你很聰明,沒什麼難得倒你的。她一向眼界極高,還沒看上眼的什麼人,就更令我好奇了。”
許斂寧微微笑道:“我也久仰暮風堂主的大名,同堂主為敵,實在是無可奈何。”
微微有些刺耳的笑聲迴盪在空空的走道中,卻也聽出不是什麼愉快的情緒:“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麼前面的心魔陣你也該有所聽聞吧?”
許斂寧卻笑不出來了。心魔陣並沒有什麼危機四伏的陣法機關,只是對於被困陣中之人心中所想顯出幻象。不少闖陣之人因為受不了幻象的影響,甚至當場發瘋發狂。
暮風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接著說:“為什麼那麼多人進了天殤教,偏偏只有你一個人進入了心魔陣?因為你身上的執念強過了其他的人,甚至開啟了這個陣法。你也不要想另尋出路,除非有人可以隔著牆給你開啟機關。”
“若斂寧有幸破陣,也請堂主不吝賜教了。”她猶豫了一下,便向著前面幽深的盡頭走去。
才踏出沒幾步,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來,許斂寧閉上眼,靜靜地忍受著突然的暈眩感,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象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村莊平和的場景。她站在一個土坡上,看著遠處嫋嫋升騰的炊煙,眼前的一切景緻彷佛喚醒了記憶中某個場景,是那麼熟悉……
突然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邊走來,她不由自主地向樹後走了兩步,剛好遮住了自己,卻恰好能看見周圍發生的一切。只見走近的是個女孩,粗布的衣衫,柔順的黑髮用一支木簪子綰起,臉龐圓潤,可是臉色卻不是很好看,有些淡淡的青白色。許斂寧伸手扶住了樹幹,細細地端詳著那個女孩子,圓圓的娃娃臉,柔嫩得想叫人捏一捏,沒有尖尖的下頷,亦沒有眉間的硃砂印記,一雙眼清澈得可以看到底。
“你來了?叔叔在這裡等你很久了。你每天都來這裡做什麼?”瘦小的男子一副油滑的模樣,笑嘻嘻地看著女孩子。他笑的時候,眉目都擠成細細的一道,很像老鼠。
許斂寧腦中一片混亂,手指緩緩地嵌入樹皮中,彷彿有個聲音在不斷叫囂著:“殺了他!快,殺了他……”她生生忍住蜂擁而來的憤怒、殺意,還有那時候鮮明的害怕,深深呼吸著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女孩莫明其妙地看著眼前的人,沒有動,只是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男子一點點走近,許斂寧無力地閉上眼,無法再看下去。只能反覆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心魔陣引發的一點幻象。可是又怎麼能夠無動於衷看著……那個時候的自己受到重複的痛苦?那個時候,是爹爹將她寄養在農家,哭鬧了幾日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卻……
耳邊是掙扎的聲音,間雜著衣衫拉扯的聲響,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睜開眼,女孩子清淺的眼似乎透過遮蔽望向了她,一遍一遍無聲地責問:你怎麼能夠忍心站在一邊看著?你的心呢,你的心還在不在……?
許斂寧按住心口,裡面有什麼重重地、像要撕碎一切的跳動。
女孩終於掙脫了,回手胡亂地一掌擊在那個瘦小男子的胸口。這一掌用上了全部的內力,位置也恰到好處,可對方嘔出的血是那麼刺眼,嚇得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記掉淚。
那人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要死了你這丫頭?那麼晚還不回來,還要我們來找你——”農家婦人的聲音突然中斷了,尖叫著看著地上的屍體,“你、你……”
女孩終於有了反應,慌慌張張地後退,只會張口結舌地重複:“是他、是他……我沒有……”
婦人高聲尖叫,而身旁的農夫像是害怕像是厭惡,拉著妻子走開了幾步,突然回過頭看著那個粗衣單薄的女孩,咬了咬牙,大步走了回來。
許斂寧清晰地看見他咬牙的動作,他提起劈柴的斧子,突然間砍了下去。
天地間突然一片慘白,她沒來得及出來阻止,也不能阻止,於是就那麼放任往事一件一件地重複。那個倒在地上的、才八九歲年紀的孩子是她自己,她卻連自己都救不了。
什麼都做不了。仇恨、嫉妒、殺意,唯獨這些偏激的感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