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還失去了親生骨肉。”她定定的看著湯媛晃動的雙眸。一字一頓道,“可她又是幸運的,太宗一生鍾情於她。不但給她洗白了身份,更是千嬌萬寵。從此她是她,逆臣呂傳是呂傳。她要做的就是相夫教子,為漢太宗開枝散葉,安享一世太平。”
“可是蘇氏最終還是死了。輸給了劉皇后。”湯媛忽然輕輕啟音。
沈皇后一愣,旋即笑出聲。“原來妹妹也讀過這段故事。”
“臣妾出生微寒,哪有這樣殊榮。只是從前身在王府時,偶爾聽郡王說上一兩段。”湯媛道。
“那妹妹更應該清楚蘇氏跌宕起伏的一生,無論榮寵還是落魄,皆是她任性所造成的,一切咎由自取。本宮真心希望妹妹借鑑蘇氏,珍愛自己,牢牢的守住現在的福氣。那麼皇上和本宮,也絕不會虧待妹妹。”
可若是自己想不開,學那蘇氏出逃,到時候皇上可不一定如漢太宗那樣出現的及時。
“妹妹鮮花嫩蕊一般,天生就該養在金玉屋中備受呵護。倘若落入凡塵,碾作花泥,那可真就傷了皇上的心,也可惜了這一世。”
但凡有一點腦子,就該明白,從留在賀緘身邊那一刻,便與郡王再也不可能了。
所以沈皇后開頭就說了一句:回不去了。
就算賀緘放她走,章家也不會想認。免得將來子嗣的血脈不清不楚。不管郡王如何喜歡她,怕是也難以消化這根恥辱的刺——她曾做過賀緘的戰利品。
這些事情,即便不挑明,湯媛心底也該早有定論。如今被她一股腦的點破,內心怕是早已坍塌,堵塞多日的洪流頓時滾滾湧出。
沈皇后滿意的看著湯媛自持鎮定的臉龐一點一點的破碎,然後淚如雨下的癱倒。
當她絕望,賀緘就成為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真是個傻妹妹。”沈皇后嘆息道。
“我的孩子,阿蜜還不滿兩歲……”湯媛的哽咽脆弱而無助。
“但是她還好好的活著。不像蘇氏的,還不足月就夭折。”沈皇后道。
“郡王待我情深意重……”
“可他丟下你,逃回遼東了。”
“我……”湯媛捂住劇痛的心口。
“你再回到他身邊,可就沒有情深意重,只有無盡的猜疑和恥辱了。”沈皇后殘忍道。
這日湯媛伏在她膝上哭了很久很久,直至金烏西墜。
是夜,有太醫入宮,為鍾粹宮的主子問診,一連開了好幾副調養的方子。
就連多日不曾踏足後宮的皇上也來了。梁姑姑自是猜到了什麼,卻被皇上一個眼神制止,立即噤聲。安靜片刻,她屏退毛手毛腳的小宮人,親手鋪床焚香,伺候無精打采的湯媛就寢。
漆黑的深夜,偌大的寢殿內只有微弱的燭影搖晃。穿過如霧的雲紗,湯媛看見有月色慢慢流淌進來,伴著熟悉的男子的氣息。
她如古井般無波的眼眸,默默的凝視那身影的靠近,看他輕輕撩開雲紗,指尖落在她眼角的淚痕。
梁姑姑焚的香,曖昧而甜暖,若有若無的縈繞在兩個一動不動的人之間,連時間都凝滯了。
她終於不再倔強。賀緘憐惜的目光落在女人脆弱的臉上。
“我會好好待你,知道嗎?”他輕輕呢喃。
“……”
“再也不會辜負你。”
“……”
“我的感情裡也再無其他的女人了。”
“……”
她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卻應是在仔細的望著他。賀緘心中一動,俯身欲噙她唇。
湯媛下意識的闔上,忽覺腮畔一暖,是他的唇輕輕擦過。耳畔有珠簾響動,許久之後,她再緩緩睜開,他已踏著月色漸行漸遠。
景仁宮內,沈皇后臉色大變,聽完內侍的回稟,素手微晃,打翻茶碗。
她冷冷瞥向內侍,“你確定,皇上沒有成好事?”
內侍戰戰兢兢,磕頭如搗蒜,再三發誓沒有。
那一方,靜謐的鐘粹宮偏殿,湯媛披衣輕輕坐起,明亮的眼眸如初。
她只是纖弱,但從來都不曾脆弱過。
梁姑姑焚的是宮闈裡最好的香,專為皇上夜間助興的。
案几上還放著她喜歡的西域秋海棠,修剪的整整齊齊,泡在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有難以察覺的香氣在水中淡淡氤氳,湯媛嘗過,是極淡極淡的甜澀,願與賀緘在醉生夢死之間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