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湯媛生平頭一回站在景仁宮的正殿,皇后娘娘的居所。
薄如蟬翼的輕紗帷幔迤邐曳地,到處瀰漫著似遠似近的奇異香氣,約莫就是傳說中的鳳髓香吧。
此前她以為皇子的住處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奢華,如今看來,都不過爾爾。就這,還是她以餘光匆匆掃過,哪裡敢多看一眼。她心中默默注意每一步邁開的距離,雙手交疊的位置,以及胳膊不能晃,眼皮要始終保持微垂。
章皇后倚在明黃的繡榻上似笑非笑看著眼前的少女,赤金的護甲輕叩紫檀手搭,發出清晰的嗒嗒聲,如鼓點敲在每個人心頭。
她還是頭一回仔細打量湯媛,肌膚豐澤,飽滿如新熟的蜜桃,長眉入鬢,原本只算將將及格的五官因那一雙宜嗔宜喜的眼眸瞬間無比動人,比杏眸略長,說是桃花眼吧又少了幾分煙視,真真是漂亮,這要是打扮起來,確實不輸萱兒,難怪老五動心。
“起來吧,到底是徐太嬪調.教出來的,只看這規矩,比宮正司的姑姑也錯不了多少。”章皇后懶懶的抬了抬手。
“謝娘娘恩典,娘娘盛讚了,奴婢粗陋,不敢與姑姑們比肩。”湯媛施禮完畢下盤晃都不帶晃一下,後退兩步,繼續垂首。
高玲玉與章皇后對視一眼,小丫頭倒也有兩把刷子,只這問安的禮儀有些人在宮裡練一輩子也不及她這彷彿尺子量出來的,關鍵姿態還優美,真真兒是個承寵的好材料。
就是看上去略略單薄了些,不知好不好生養。
因這宮女是個有福氣的,皇后倒也不在意多兩個庶孫,但不能搶在嫡孫前頭,她看了高玲玉一眼,高玲玉點了點頭,自會安排文太醫配一副不傷身子的避子湯專供湯媛服用,但不必與她明說,只待伺候完五殿下放在她飲食中即可。
“本宮這裡一向最不耐煩講規矩,”因為她就是規矩,合了她心意,自然什麼都好說。章皇后笑道,“如今見了湯宮人這番進退有度的模樣,倒也是提醒了本宮,是該教教新調過來的一幫小丫頭了。這樣吧,高玲玉,你跟宮正司說一聲,繼續保留湯宮人正六品的等級,就留在本宮這裡做個掌儀姑姑。”
掌儀姑姑是一個令小宮女們聞風喪膽的角色,乃未來的精奇嬤嬤。
這樣的人一般都是不準出宮,不過福利待遇也及高,將來最可能隨公主入駐駙馬府。
悲劇,皇后這是想幹啥?算一算和熙公主的年紀,將來出嫁,她可不就真是精奇嬤嬤了!湯媛心灰意冷,朦朧中彷彿看見了舉著一排繡花針的容嬤嬤。
章皇后唇角微微上揚,對付這種面上滴水不漏心裡卻很是不服的宮婢,就得邊捧邊殺,既給她好處,又讓她絕望,而人一旦長時間的找不到出路,只要碰上一丁點曙光,譬如老五對她稍稍假以辭色,她又怎會不順杆而下?
是留在景仁宮當個精奇嬤嬤,還是伺候皇子掙個光耀門楣的妃嬪之位,只要不是傻的,應該都知道如何取捨。
湯媛雖還沒摸清章皇后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單這一捧一殺已經讓她驚醒,直覺有不好的事正在前頭等著她。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自亂陣腳。反而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之後,湯媛又分別向兩位景仁宮的老人見禮,二人分別是高玲玉和盧嬤嬤。
高玲玉不必詳說,人人知曉。至於盧嬤嬤就是曾為湯媛和另外五個女孩檢查身體的精奇嬤嬤。
她親自送湯媛回落腳處,竟是瑞通館,毗鄰六皇子賀純的盛澤館。
盧嬤嬤道,“五殿下十二歲之前便是在這裡習文學武。”
嗯,可是這跟她有毛線關係?湯媛假意認真聆聽。
盧嬤嬤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道,“如今五殿下已經長大成人,早就搬出了景仁宮,但每隔五日還是會過來陪伴皇后娘娘享受天倫之樂,之後一般都會在瑞通館午休片刻。咱們五殿下素來沾不得毛灰,又極愛乾淨,因此每日裡都會有宮人內侍前來打掃,哪怕案桌上的盆玩,也要用溼帕子將花葉莖仔細擦拭乾淨,切忌弄傷花葉,最好一日擦兩次,遇上風沙大的天氣則要三四次。”
她覺得最需要擦的是賀綸的腦子!湯媛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心想一把灰捂上去,他會不會死?
盧嬤嬤不悅的皺了皺眉,湯媛立即一凜,露出“我正聽得精彩呢,請您繼續講”的神情。
“至於寢臥就更不必說,除非陰雨天氣,被褥香枕都要拿出來晾曬半個時辰,晾曬之時需得以桑溪的羽紗輕覆表層,以遮灰塵,收起時還要過一遍沉榆香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