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地裡頭,話題的高度突然一變。
解縉作為當朝內閣次輔,與其他內閣大臣共同總領朝政大事。
今日此地一問,滿場靜默了下來。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僅僅是挖了半日的紅薯,他們就已經累到崩潰。
若是日日如此,便是這些國之驕子們,也難以保持往日的驕傲,在這個問題下,照樣是底下了高傲的腦袋。
解縉擺擺手,與一旁的老農抬著裝滿紅薯的籮筐,走到了紅薯地旁的田埂上。
隨後解縉拍拍屁股,便席地而坐。
監生們自覺地向著解縉的位置靠攏過來。
當人們聚集的差不多。
解縉看向這些大明朝未來各級政府衙門的官員:「挖紅薯便是今日本官為你們授的課,現在可知本官為何要如此做?」
監生們眼裡露出清澈的疑惑。
這個問題的答桉,似乎就能脫口而出,可是到了嘴邊卻又不敢確認。
「先生是覺得農桑之於社稷,重於泰山吧。」
「國朝一應用度,皆在農桑之上,無農桑,百姓飢餓,朝廷難有賦稅。先生,是這個原因吧。」
「先生,學生以為……」
「……」
終於,在少頃之後,開始有監生們試探著回答。
從這些建生門的稱呼上可以看得出,基本都是心學子弟。在國子監裡,也唯有這些心學監生,才會對解縉以先生相稱。
然而也有些人卻是心中不屑。
天底下億兆百姓,總得有人是要去種田的,終年從事農桑。那自然也有人合該是坐享其成,不事農桑,就能得到常人一輩子都享用不到的事物。
解縉點點頭又搖搖頭,但臉上卻是欣慰的笑容:「雖然未曾足數,但你們也都說了一些。
今日與爾等說農桑一事,倒不如說是在與你們說我大明社稷之事。
農桑究竟是什麼?」
解縉停頓了一下,目光在眼前這些年輕人的臉上掃過。
不遠處的朱允熥面帶笑容,今天這一堂課,或許不能在所有人身上起到作用,但他相信至少會讓這些還未曾涉世太深的監生之中部分人清楚其中的關節,在未來某一日為官的時候,還能記起今天的這一堂課。
解縉沒有停多久,便開口說:「農桑便是社稷!農桑便是大明!若無農桑,便無大明!」
大明文淵閣內閣大臣、翰林學士的聲音,在偌大空曠的鐘山下傳遞著,進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這是大明第一次公開說明,農桑一事就是大明的社稷。
哪怕再次之前,人們心中亦是如此認為,但從當朝內閣大臣嘴裡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種態度。
解縉面色鄭重:「吾輩中原先民,自洪荒蒼茫之中而生,立於萬族之間,衣不遮體、食不飽腹、居無定所,借天地之火,而生萬物。
牧蒼野之物,歷三皇五帝,乃至夏禹商湯。
民無食,國不穩,必勝亂,天下蕩。
漢文景,倉稟實,則有漢武之強。
隋人治國,方有大河開鑿之底氣。
盛唐親農,皇帝耕耘,便有武週一朝,亦可再有開元盛世。
民無求,唯有衣穿,腹中飽,居有所。
一村有糧,則一村無亂。一縣有糧,則一縣無賊。一府有糧,則一府之地絕無盜搶。一道有糧,此道則無叛亂生。
今日爾等為國子監生,學於課舍之內,不知農桑,不知何時耕耘,何時收穫。來日為國牧守一方,爾等何以為官?」
解縉的課,還是
上了起來。
紅薯地裡不單單是監生們附耳傾聽,那些教習以及上林苑監的官員們也在靜靜地聆聽著,不遠處趕來的鄒學玉等應天府官員也沉下心思,回想思考著解縉的話。
人們開始默默的看向不遠處的皇太孫。
解閣老是皇太孫當初選定的人,也是太孫一步步的將其推到了內閣大臣的位置上,這一點朝堂上沒有人不知道。
解縉此刻的言論,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太孫的意志。
人們看到了解縉在授業,卻同樣也看見了,這是皇太孫在轉達大明未來的意志所在。
解縉輕咳一聲,抓了一把腳邊的泥土,緩緩舉起,然後鬆開手掌,那些泥土便順著他的手指縫飄散下來。
他笑了笑,搖搖頭:「聖賢文章可治國,半部論語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