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土就是鐵證,蘭陽縣這段黃河大堤,去歲一整年都沒有加固過。然,朝廷卻早已照例劃撥了錢糧用於河務之上。」
朱允熥臉色愈發的陰沉,輕步上前伸腳踢了踢被潘德善扒拉開的大堤黃土,只是看不出有什麼。…
可潘德善敢在隨行官員面前,說蘭陽縣沒有治河,那必然是有的放失的。
潘德善則是繼續道:「若是此處不曾炸堤,上游那一處決口會卸下河道里大半的洪峰壓力,如此一來只需要堵住上游的決口便可。而這裡被炸了堤,根本沒有為河道卸力的作用,反倒是讓更多的河水傾瀉出來,致使六府之地湧入的河水更多。」
朱允熥目光下沉,又看了眼這些日子已經陸續被蘭陽縣百姓堵塞上一些的決口,詢問道:「現在到地方了,你首要做什麼?」
潘德善想了想,抬頭看向朱允熥:「若是臣再次施政,首要乃是恢復耕種,雖然今年六府已經不可能盡收夏秋兩稅,但現在儘快恢復耕種,還是能保住一茬的糧食收成,百姓們這個年也就能好過一些。
至於這兩處決口,如今水已經退下去了,反倒不是問題。只需入冬前給重新堵上即可。」
朱允熥不禁笑了笑。
伸手指指潘德善。
「讓你治河,你反倒是要恢復耕種。」
潘德善微微一笑,合手躬身,退到一旁。
朱允熥搖頭望向還在河堤下,不斷的讓河堤決口上搬運著土包和磚石的蘭陽縣河工,目光顯得有些凝重。
這些河工,即便是看到了自己這一行打著皇命旗號的隊伍,以及沒有任何的反應,眼裡一片平靜,好似只有眼前這一直不曾被修補好的決口。
那是麻木。
朱允熥看到了這些河工和百姓身上的麻木。
這就是一個愚蠢的官員,給朝廷帶來的最直接的且是最惡劣的影響。
因為這個愚蠢的地方官員的所作所為,百姓會天然的認為,朝廷也必定會如此。
民心,也就是這麼一點一點的被磨得乾乾淨淨。
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隨行官員們。
「隨孤去蘭陽縣衙,看看我大明朝的地方官,到底都是個什麼樣子。」
……
蘭陽縣縣衙。
空蕩蕩的縣衙裡,沒了過去日日趕來唱曲的妓子。
四下裡更是空無一人,好似這座朝廷治下的衙門,已經破產倒閉,關門歇業了一樣。
前廳中間,坐著一名披頭散髮的男子。
男子的眼前,擺著一張木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口石鍋,鍋裡煮著鹹菜豆腐,沒有魚。
因為滿縣的河工,都不會再送魚到縣衙來了。
石鍋下爐子裡的炭火被燒的很紅,煮的鍋裡的鹹菜不斷的在一塊塊老豆腐身上翻滾著。
鹹菜的鹹香味,和老豆腐的味道混在一起,飄在衙門裡。
離的近了,也就終於能看清這披頭散髮的男子的樣貌。
正是河南道開封府蘭陽縣縣令,曹智聖。
不久之前,還在觀雨聽曲,吃著鹹菜豆腐魚湯左酒的縣令曹智聖,已經沒了往日裡的風采。
曹智聖的手裡端著碗快,耳中整座縣衙只有面前石鍋中湯水煮開的咕嚕聲。…
長嘆一聲,曹智聖抬起頭,拿著勺子盛了一碗鹹菜豆腐湯。
小口小口的吃喝了半碗,總是少了那一抹借來的鮮味,曹智聖終還是放下了碗快,轉頭有些焦急的看向衙門外面。
衙門外同樣是空無一人,只有更遠處的街道上,還能不時的看到有人在清理搬運著雜物。
然而曹智聖很清楚,就在衙門口兩邊,每一日都有著河工前來盯梢,為的就是防止自己逃走。
【鑑於大環境如此,而對此,蘭陽縣的縣丞、主簿、典吏三人,是一清二楚,卻從不干涉,甚至早就帶著縣衙裡的所有人都出了城,藉口是為了治理災情。
可是曹智聖很清楚,自己這是被所有人拋棄了。
就連開封府也放棄了他。
若是按照正常的步驟而言,他這會兒應該是被開封府來人緝拿,押入府衙牢獄之中,等待著朝廷的欽差到來,亦或是旨意到來,而後決定自己的生死。
然而現在,開封府送來了糧食,送來了錢鈔,卻獨獨好似遺忘了他這位蘭陽縣縣令。
今日裡,曹智聖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被‘圈禁,在這蘭陽縣縣衙裡。
因為從朝廷來的人是監國皇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