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應天城,總像是一位複雜的江南女娘。
還帶著春日裡的溫柔,卻又有夏日裡的熱情。
當破曉的光幕,從城東神烈山的樹梢下,被拉起的時候,東城部司衙門地,灑掃的民夫已經悄然退下,輪值的親軍、禁軍、京軍及武城兵馬司的官兵,也紛紛上了場。
大九卿衙門通政司,正八品知事官,年輕的新科心學進士及第,白玉秀,正行色匆匆的懷抱著一打奏章文書,從白虎街低著頭向前,轉到西長安街後又往東北一轉。
在黃鸝補綠袍的證明下,守衛在西長安門前的天子禁軍無視了這位年輕,且在應天城裡如牛毛一般的小官兒。
帝國的每一日破曉天明,通政使司衙門都要將天下諸道收集而來的奏章,送往宮中交由皇帝和太子審閱。
而如今,卻也多了一處文淵閣審閱。
文華殿行走、翰林學士解縉不喜歡遲到的人,通政使司衙門的奏章,還需要按照九邊、南疆、倭國、太孫行在、諸藩、諸道的次序,擺在放尚未過去來的解學士的桌桉上。
白玉秀低頭抱著懷中的奏章,走進了西長安門,腦袋裡重複回憶著解縉坐堂文淵閣的一些習慣。
即便白玉秀已經在通政使司當差數月之久,除了休沐日,可以說每一天都會重複著今日的事情。但他還是在不斷的叮囑著自己,勿要做出一點錯誤之事。
司裡這幾日也已經有了風聲傳聞。
那幾位平素與自己頗為交好的同僚,如今上下衙都不與自己招呼了,便是自己的上官,通政使司衙門正七品經歷官,看待自己也比往日裡少了很多的熱情。
反倒是往日裡,自己都難得一見的正四品左右通政,近來好似是無意的與自己撞見過幾次面。
都是一個衙門的,又是上下級的關係。
白玉秀自然是免不了,要被兩人大人教導幾番官場的道道。
於是白秀玉便在下衙之後,抽空去了一趟東城牆根下的書報局一趟。
最後,白玉秀得到了一個不甚明確,卻又有很大可能性的結論。
自己要升官了。
在觀政年載之後,自己便進了通政使衙門,此處雖不如六部五寺在外權大,可每日所接觸到的都是整個大明朝正在發生著的事情。
地方上的風聲動向,朝堂之上的政令走向,通政使司無不是清清楚楚。
自己任官通政使司衙門不過半年,便有了要升官的訊息傳出來。
起初白玉秀是有些驚訝的,可當他抽空去書報局的那一日,看著一名名綠袍,甚至是青袍走進書報局,這才反應了過來。
朝廷如今的選官不知不覺已經是多了一條潛規則。
心學進士,天然高一品。
聽說,交趾道布政使高仰止,已經在集結領銜交趾道官員,預備著上奏朝廷,請朝廷下行天下諸道,法交趾道選官考官政。
如果說書報局是大明心學的發源地,解學士是大明心學的引路人。
那麼作為帝國最年輕最熱門的一道方伯,封疆大吏的高仰止,便是無數心學進士的仰視物件。
如今的高仰止,真如他的名字一樣,令人仰望止步。
白玉秀抱著懷裡的奏章公文,穿過了承天門,越過端門,進到午門後。
往東一轉,便也就到了文淵閣。
皇宮大內總是這樣的寂靜,望著那近在遲尺卻又好似遠在天邊的三大殿,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放慢腳步,壓低腳步聲。
白玉秀走的慢了下來,甚至是兩腿微微的高抬了幾下,好抖拼身上的衣袍,讓自己的官體官身看上去更加的從容一些。
動作之間,白玉秀又望了望左手邊的奉天殿。
高學長若是自交趾道回朝應天,大抵是要在奉天殿覲見陛下的。卻不知道自己,又該到什麼時候,才能官步更加從容不迫的走進奉天殿。
白玉秀不由的想到了這一次通政使司衙門裡的各色人等態度轉變。
兩位正四品的左右通政都與自己有過誤打誤撞的碰面。
想來,自己大抵是要直接從一身綠袍,換上青袍的。
青袍,可以站在奉天殿門口的平臺上,能聽到殿內的朝議。遠不是奉天殿前那重重陛階下,只能伸長了脖子卻怎麼也看不到殿門開在何處的綠袍小官能比的。
自己這一回肯定是能穿上青袍的吧。
綠頭蒼蠅的別稱,實在是讓人頭大。
「可是在想哪家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