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在過往名義上,不過是大明的一個番邦屬國,國主在大明面前也只敢自稱王,而非皇帝。
可這也是一國之主,一國之主臥榻之處。
常升本應該是在城中尋一處歇息,而非是在這王宮之中,如今這樣做,便是僭越。
他是要將自己征討安南的功勞盡數都功過相抵了。
朱高熾不由輕嘆一聲,望向已經近在眼前的南城那片在自己的炮火之下,化為廢物的城牆。
城牆上,兩道人影,正坐在城牆斷裂倒塌的邊緣。
兩隻腳懸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
城牆上,官兵們正在搬運分辨敵我屍骸,搭救運輸傷員。
傷員盡數都被運到城外,送入南城外的大營之中。
倒塌的城牆暫時沒有人有功清理。
朱高熾撐著雙腿爬上廢物,抬起頭看向坐在城牆斷裂處的朱允熥和朱尚炳兩人。
「大將軍說了,要將今夜大羅城所獲賞賜給將士們。」
朱允熥愣了一下,無奈的笑笑:「便以大將軍之令去做吧。」
朱高熾點點頭,遲疑了一會兒後,才又支支吾吾開口道:「大將軍還說,他如今累了,今晚就在王宮裡歇息一晚。」
這時候,朱允熥終於是停下了和朱尚炳的交談,目光凝重的回頭看向站在廢墟上的朱高熾。
即便是剛剛還在為自己從城牆上摔下去,竟然沒有死,並且還帶著騎兵衝入城中,自己駕馬衝上城牆而不斷誇耀的朱尚炳,聽到朱高熾的話,這時候也不由的皺起眉頭看向對方。…
朱允熥深吸一口氣:「這話是大將軍親口所說?」
朱高熾點點頭:「大將軍當著我的面說的。」
一聲倒吸涼氣的聲音發出。
朱尚炳轉頭看向身邊的朱允熥,低聲道:「大將軍這是要被朝廷裡的御史言官們彈劾死啊。」
朱高熾正要開口接話。
卻被朱允熥揮手打斷,只見他此刻臉色已經恢復平靜。
看向朱高熾和朱尚炳兩人,輕聲道:「大將軍統帥南征大軍,乃一軍主帥。」
這話已經很清楚了。
常升是南征大軍的主帥,是大明如今在這裡的最高階別官員。
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他們現在統稱安南為交趾道,但實質上朝廷並沒有設立交趾道三司,便是清化府那也是順應時勢而為。
所以,常升在交趾道說的話,便是最高的決策。
坐在殘垣斷壁上的朱尚炳哼哼了兩聲:「為將當如大將軍也。」
朱高熾則是瞪了一眼他,深思熟慮之後,皺眉眉頭小聲道:「十七叔當真要被冊封清化大都督?」
朱允熥回首看向城內。
如今,已經過了五更天,天邊漸漸有了一抹混沌的光澤。
他幽幽道:「交趾道重要無比,無宗室鎮守,不足穩。」
朱高熾皺著眉頭:「十七叔已經冊封為寧王,你就不擔心他願不願做這事嗎?」
朱允熥笑了笑,揮手指向城牆外靠近過來的一行騎兵隊伍。
「十七叔不是已經過來了。」
……
「坑完了我二哥,現在又來坑我了?下一個,你還要坑誰?」
初春的清化城,再一次稻苗蔥蔥,阡陌交通,百姓安居樂業。
靠近馬江一側的城頭上,脫下軍裝,換上大明親王常服的朱權,看了眼遠處江邊日有一變的偌大碼頭,回首看向身邊穿著一襲曳撒的朱允熥。
朱允熥面帶尷尬,後退兩步躬身作揖:「交趾道已設,雖有三司設立,然畢竟是新徵之地,設大都督一職,以宗室坐鎮,方可政令通暢,上下同心,不叫草莽生變,不至民心反覆。」
說完之後,朱允熥抬起頭看向臉色鬱郁的十七叔朱權。
這位十七叔與他年齡相仿,更是生的俊貌不已,雖同齡卻已有國朝藩王之威。
看著朱權審視不滿的眼神。
朱允熥便露出笑容:「十七叔鎮大寧,不如鎮清化。再說,侄兒何曾坑過二叔,二叔如今都已在京中督六道改田稅使,皇爺爺重用之。十七叔去大寧,有四叔在前,十七叔如何建立功勳。而在交趾道,十七叔才大有作為,嶄露頭角。」
朱權哼哼兩聲:「如此說來,我倒是還要謝謝你了?」
「不敢不敢……」
朱允熥乾笑著推脫了兩聲。
朱權哼哼著揮手拍在城牆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