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生微微眯了眼,眼底藏了幾分莫測,打量著見愁。
見愁卻將湯碗慢慢朝著九頭江一放,只一瞬間,湯碗便化作了嘩嘩的流水,融入了滔滔江流之中,消失不見。
她直了身來,手一翻,那不大的灰白魚目便在指間。
略略將之轉了一圈,見愁還是扔給了傅朝生。
輕巧地接過,宙目已在掌心之中。
傅朝生卻忽然覺得面前的見愁,已成為一團迷霧:“我有宇目,只差宙目。你不問我借去何用?”
“總歸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想也知道,這人乃是蜉蝣,修為亦有幾分詭異之處,見愁暫時無意蹚這渾水,只當什麼也不知道便是。
也或許……
是有那麼一點點寡淡得奇怪的知交之誼?
當然,也可能是覺得不借也得借。
見愁並未解釋很多。
傅朝生卻沒想到。
宇目可察四方上下,卻不能觀他在意的古往今來,更無法窺知蜉蝣一族運命何在,所以這一枚“宙目”,他原勢在必得。
只是,得來太過容易。
周圍的濃霧,已漸漸有些消散。
正東方已有一縷刺目的光從地底投出,於是昆吾群峰的影子,也漸漸在濃霧裡有了輪廓。
傅朝生道:“他日當還此宙目。”
見愁並未在意,卻將頭抬起,望著周遭明朗的天色。
那烏黑的眼仁,在天光照耀下帶了幾分意味悠長的深邃,她微微眯了眼,斂了眼底那乍現的一線寒光,心底卻已澎湃著另一番情緒。
從火已熄的爐旁起身,見愁的心思已完全不在什麼宙目上。
天亮了。
不知那於她而言以久違了的“故人”,是否會準時回到昆吾?
見愁唇邊掛了笑,只對傅朝生道一聲:“非我族類,不善烹煮。你燉的魚湯,並不好喝。”
話音落,她人已一步邁過被霧攔住的滿江波濤,回到了江岸之上,只循著方才的來路,重往昆吾主峰的方向走去。
背後,傅朝生人在船上,手捏著那一枚宙目,卻沒了言語。
遠遠看著江岸,見愁並未回望一眼,很快消失在了密林當中。
天邊燦爛的紅光,已經照樣下來,江上江水也被鋪上了一層紅並著一層金,連霧氣的顏色,也都變得濃烈起來。
層林染盡,秋意已漸蕭瑟。
魚簍裡的黑魚轉了轉眼珠:“於他們人而言,生我者父母,你不該說‘生我者故友’。”
“有區別?”
傅朝生似乎不很明白。
當然是冒犯了。
黑魚嘆了口氣,滄桑道:“非我族類,難以交流。”
接著,整條魚脊背一用力,魚尾一撐,竟然直接“咕咚”一聲蹦入了江水之中,一下沒了影子。
船上,傅朝生看了一眼昆吾那籠罩在重重迷霧當中的主峰,終於將宙目收起。
呼啦。
一陣風吹來,江上忽然空蕩蕩的一片。
小小的扁舟沒了影子,原處唯有一片枯黃的樹葉,飄蕩在江面之上,隨著波濤遠去,漸漸遠去……
***
昆吾主峰山道。
見愁腳步算得上輕快,一路拾級而上,剛上了山腰,已經見得早起的昆吾弟子穿行在周圍亭臺廊榭之間,隱隱開始有人聲夾雜在鳥語蟲聲之間。
此刻天才剛放亮,這些人卻已經在做早課,進行各自的修行了。
中域頂梁的大派,當真也算是名不虛傳。
在昆吾之上待得幾日,見愁對昆吾也算有了幾分瞭解,一路想著,看著,她整個人看上去與往日沒有任何異樣。
也許,只是眼底的神光有那麼幾分畢露,似一點難以收斂的鋒芒。
前方道中有一平臺,一紅衣少女站在道中,正抬頭對站在前方的白袍男子說著什麼。
見愁人行山道中,抬頭便瞧見了。
白袍男子,人在道中,也有一種卓絕之姿,乃是昆吾白骨龍劍吳端,她認得;紅衣少女的背影瞧著也眼熟,她略略一想,便知道那是聶小晚了。
前不久小會結束,各大門派差不多都已經離開了。
聶小晚應當跟隨師門長輩離開,如今卻出現在這裡?
見愁心下好奇,走了上去。
吳端聽著聶小晚的話,微微點了點頭,正想說自己回頭便